陆旭看到过那些被“制作”成战士的受害者,看到过很多。
在一次战斗中,陆旭第一次发现了这样不正常的现象。他的能力是“爆裂”,能够控制在身体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物质,产生剧烈的爆炸。如此霸道凶悍的能力,向来让敌人闻风丧胆。但是,毫无自我意识可言的“空心”战士却不会感觉到畏惧,即便自己的头颅都已经血肉模糊,他们还是会用各自的能力继续战斗,给当时的陆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事后,陆旭开始详细地调查这种“现象”,并且借助自己的能力,很快获得了大量很有分量的事实证据。但是调查进行得越深入,陆旭就发现,自己与自己身边朋友的处境就越危险——仿佛自己才是刚刚睡醒的那个人,周围早已环绕着无数潜行之人,只是自己还尚未发觉周围的敌意。
终于,陆旭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中止自己的调查。当然,中止的只是明面上的调查,实际上,他已经发觉有不少组织盯上了自己与身边的人,因此他果断地表现出了完全停止的姿态,让身边人得以脱身,而自己将调查转入地下,掩人耳目的同时,相当于将责任全部揽上了自己的肩膀。陆旭清楚,自己的调查会给那些黑暗中的势力集团带来多大的损失,他更清楚,这样明显的挑衅与侵犯,会让那些敌人做出怎样的报复。
一开始,陆旭犹豫过,他也有妻子和孩子,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必然影响到他们。但是,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继续,独自继续。心中的良知与正义无法低头,如果陆旭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也无法走到今天。他要为战士的尊严而战,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而战,也为摆渡人世界的底线而战。
陆旭在总结了无数条信息之后,发现了其中最本初的源头。普东,这座在摆渡人世界具有着重要地位的城市,竟然与“空心人”中的绝大部分有着联系。经过多次论证之后,陆旭终于确定,普东,极有可能存在着某个关键的“车间”。这,也就是陆旭选择秘密潜入普东的原因。
不得不说,陆旭的一系列行为进行得滴水不漏深思熟虑,他本就做事牢靠,在这样压力巨大的状态下,更是竭尽所能做好每一个细节,每一天都过得像是千雕万琢的艺术品。但是这样的调查毕竟是要和他人发生交集,再怎么迟钝的敌人,都会察觉这一切。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没有查到根源的陆旭也一天天变得更焦虑。
终于,陆旭在一次意外的经历中找到了突破点,发现了狡诈对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但是当他接近可能存在制造工厂的地点时,不明身份的驱逐者立刻出现,让他花了很多时间才将尾巴甩掉。这段漫长的时间内,遇上这样认真的针对还是第一次,陆旭明白,自己确实已经触碰到了对手的逆鳞。
面对着几近奔溃的妻子,陆旭再一次面对着痛心的挣扎:现在放弃,似乎还来得及。
自己做出选择前美好的生活如同万华镜一般在眼前浮现,那些平稳与安宁唾手可得,与现在的黑暗与惴惴不安天壤之别。但是最终,定格在陆旭脑海中的却是那些无神的双眼,那些本就无辜的人,不但被人残忍地杀害,就连死后也依旧不得安宁,身体被人随意驱使和利用——毫无怜悯,也毫无道德。其中还有一个陆旭怎么也忘不掉的影子,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明明这么瘦弱,却已经被杀害和改造——这样的行为,和那些制造人体炸弹的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呢?
拳头握紧,陆旭强行舍去了内心的最后一丝留恋。常常有人说他太过耿直忠厚,对于坚持的东西从来不知道放弃——还真是说得很对。在旁人看来,陆旭的决定一定非常难以理解吧。但是陆旭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自己看来正确的决定,那么愧疚和遗憾便会伴随自己一生,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这个夜晚,最终江疏影是一个人睡的。在她还未睡着的时候,家门便再度打开和关闭,这一次,陆旭没有任何事先的说明,第一次在深夜出门了。江疏影抓着被角,强行忍住了站起来阻止的冲动,等到陆旭走远,她才发现,自己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嘴唇也被牙齿咬破,传来了难闻的血腥味。
陆旭迎着夜晚的寒风,靠边行走在空旷的小巷里。普东是一座遍地都是金融家的城市,但却并不是一座光鲜亮丽的城市——也许正应了某些现实的说法,金山银海的背后,是他人的眼泪,与无尽的迷茫。除了最中心的几幢气派建筑,普东城的周围均是老式建筑,街道马路缺乏完善的规划,管理与治安漏洞百出。正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居民都太有身份和地位,所以才会出现这样谁都不愿做出让步,谁都不愿意损伤自己一点点利益的状况。当然,陆旭一开始也正是因此,得以完全隐没在居民区里,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只是,这一晚的街巷,似乎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当陆旭发现这一点,他已经在小巷里走了许久。不论如何,这样纯粹的安静显得太过突兀,这几条陆旭熟悉的街道边,都是老小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声音?
停下脚步,陆旭将精力全部放在五感上,感知周围的风吹草动。果不其然,周围出现了不少陌生而足够强大的气息,而且谨慎地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在监视陆旭的同时,也不至于显得太过激进,引起他的反感。细细一数,这样老练的战士光是感知到的就有五六个,看来这样的尾随监视不会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陆旭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对方的行为显然已经是一种警告。而且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住处,也知道了自己带着妻小。江疏影虽然学习剑术,但是放下太久了,恐怕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孩子。于情于理,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放弃的样子。
这样想着,陆旭转身,打算沿着原路返回。但是没走出几步,他便停了下来。
面前出现了障碍物,身材高大的黑影逆光站立,堵住了陆旭的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