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说的也只是时间的偏爱,谁又说我们真的有爱情呢?”邵瑶看着龙川,说话时气若游丝,显得很费力。
“我邵瑶虽然是别人不要的弃夫,可也不会堕落到丢失所有节骨,我已许了别家姑娘,自然也要为她守着,又如何会对皇后娘娘有不轨之心呢?”
“身为男子,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夫道,更何况我们互相爱着对方,已经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邵瑶粗喘几口气,眼里浮现一抹温柔,“我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我就算死,也是不会负她的!”
龙川一怒,伸手一拍桌子,“那为何静娘说她腹中已怀有孩儿?!还是你的骨肉!”
邵瑶心里一厌,第一次对这样居人之下的地位感到无力和愤怒!
他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自己呢?!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自己念着君臣之情,念着天下大义,念着他的欣赏提拔之情,将这口恶意咽了下去,还要事事避嫌,生怕他误会自己!
自己的一味退让又得到了什么呢?受制于人,连自己的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让她受到那样的委屈,还要被人欺负,连身份都不感表明。
自己若是能撑起一口气,能手握权力让龙川心有忌惮,也不至于到这番狼狈被动的地步,邵瑶眼里闪过冷光,以前的日子过的昏昏噩噩,什么都不清楚,还想着在和城安静度过余下的日子。
为什么要步步相让呢?邵瑶想着,他现在倒也不能跟龙川撕破脸皮,他还要利用这个人为自己布局,他需要这个人手里的权力跟影响力,他暂时还需要这个的信任!所以还需要忍!
“至于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儿,您应该去问她本人而不是我!”邵瑶脸上闪过厌恶,是从心里厌烦了这段甩不掉的纠缠。
龙川一震,心里却是相信了邵瑶说的话,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更大的怒气,“你的意思是说静娘被不知何人夺去了清白?!还有了孩子?!”
“事实真相如何,就要看圣上如何去查询了。”
龙川想质问他,既然不是他的种,那为什么李静思深夜来看他,他要说那么似是而非的话!转而又想,如果不那样子,自己可能也不会来牢里,不会见他了。
此时此刻,龙川心里竟有了淡淡的怅然若失,他将李静思当作这世上最珍贵纯洁的宝贝,宠着爱着,高高捧起。避免不了,这个宝贝会被被同样优秀的人喜欢惦记,他虽然会生气会嫉妒,但同样也觉得优越。
比如邵瑶。
若有一天这个宝贝被一个下贱的人玷污,可能会是街角的乞丐,可能是歪瓜裂枣的猥琐之徒,更甚至,是七老八十的老光棍……
不外乎龙川会这样想,他是一个帝王,思索问题总能抓到最精髓的部分,善于换位思考。那人能在兴城布下这么一个局,且不留下蛛丝马迹,可见是将邵瑶恨毒了。
若自己是布局那人,若自己是布局那人,知道李静思与邵瑶的前尘,为了报复邵瑶,怎么不会用最恶毒的办法呢?!
龙川深思恍惚,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惊疑不定。
邵瑶在心里松了半口气,觉得他肯定会追查此事,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全都揪出来!这半年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能松懈一下,他侧头看向旁边巴掌大的窗户,从窗户看向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仿佛隔着夜空看向了那双冰冷戾虐的双眼……
那夜从宫里得到消息,说龙川从兴城接过来了叶家儿子,还有那封信的内容,矛头直接指向的就是自己。不知为何,邵瑶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有人在操控着一切,那个人觊觎戴毅飞许久,从和城到上京,他一直在监控,一直在寻找机会!
他想除掉自己,然后带走戴毅飞。唉,有一个正邪不知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戴毅飞,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知道自己逃不掉这场算计,逃不掉龙川的杀心,便将计就计,跟李静思说出那样惹人遐想的话。
这样一来,依李静思的性子,回去后肯定会大闹一场,这样就会激起龙川的怒气,世人也会相信自己果真是那个同李静思暗度陈仓的小人,包括那个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人。
自己被收押,说不定不日就会被问斩,暗里的人会放松警惕,会按捺不住,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收取果实。
这个时候,龙川会来见自己,然后发泄这么多年来的恨气。自己抗过去了,就有了谈判的资本,龙川会像被激怒的暴兽,会不惜一切代价咬出那个布局的人。
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所有的一切,邵瑶全都想到了,也许在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整个计划就在脑中成型了。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戴毅飞会跟着许岙来牢里看自己,还恰好撞到李静思来的那个时间。
让她伤心了。
不过这样也好,左右自己是出不了这个牢狱门了,倒不如让她失望,失心于自己,日后得知自己的死讯,也不用哭的太厉害。
只是注定要辜负她们母子的信任了。
冷静下来的龙川,很快也想到了邵瑶所想,只是很多关键的地方被模糊,他并不能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然而被人计算在手心里的不适反感,让他刚刚还高高在上,掌握邵瑶生死的优越感瞬间消散。
“邵瑶,现在朕倒是有点看不懂你了。”龙川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可能隐约掌握到了邵瑶的弱点,反而并不着急了,“你以为你说这些朕就会放过你吗?外面证据确凿,饶是你巧舌如簧,也别想再踏出这牢门一步!或许朕杀不了你,但关你一辈子还是可以的!”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天赐良机,要是还解决不了邵瑶,那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了他了。
邵瑶便知道龙川肯定不会放过暗处那个始终不肯露面的人,这便能让他放松了,“我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就没有想着出去了。”
龙川偏讨厌他这样万事不起波澜的模样,眯了眯眼后冷笑一声,“当然了,我或许不能将你怎么样,但你的学生呢?你那个柔弱胆小的学生戴毅飞呢?你不是很在乎她吗?!你放心!朕一定会想办法将她送过去陪你!”
邵瑶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你不会杀她,杀了她难安天下人的心!别忘了,青州瘟疫是靠谁才会平复!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子君,你若将她杀了!便是与天下人为敌!”
“急了?”龙川有些意外,邵瑶自知失言,便不开口回答。
龙川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邵瑶身边,围着他左右看了看,既是厌恶又是痛快的笑了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半生骄傲矜贵的邵瑶,拒绝皇后情谊的邵瑶,你果真爱上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你的学生!”
“你不说话也没有关系。”龙川的好心情不减,“朕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你痛不欲生,今晚这样,远远不算什么。朕要看着你在这里慢慢磨去青春,看着你变成活死人,等着你有一天变成毫无尊严的‘畜牲’,跪在朕的脚底下求朕,求朕赐你一死!”
说不准子君爱惨了自己,即使那日说了那样的话,她还会举着免死牌来宫里娶自己,到那个时候,可能会让龙川的乐趣落空了……
龙川越想眼睛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天的到来,于是浑身充满了力气,走了几步拿起桌上的鞭子,转身又朝着邵瑶甩去!
王锁在心里叹气,看来圣上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受了刺激,连神智都收到了影响,全剩下负面情绪了。自己却是再不敢上前劝阻了,已经挨了一鞭子,再就要丢命了。
然而,胳膊上的伤口现在猛的开始灼疼。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审讯室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慢慢的,声音回随着过道传出回音,便给放大了许多。
以前,随着受刑人的惨叫,会给外面的人制造恐惧和心理压力,后来的人就会好问话。
今夜尤其特殊,熟睡中的犯人在黑夜里睁开双眼,迟钝的看向头顶黑漆漆的颜色,明明并没有听到有人在痛喊惨叫,可偏偏那细碎紧促的鞭打燎烤,让他们毛骨悚然,冷的牙关打颤。
…………
第二日天气凉爽,灰色的云挡住了蔚蓝的天,看不到太阳,但也不是特别冷,只有微风徐徐吹过,只要不下雨,便正是外出的好时候。
红烧鱼是戴毅飞亲自下的厨,从火候到各种调料,再到最后的摆盘,无一不精。富平坐在一旁守着药锅,分出精力看着戴毅飞忙来忙去,顺便在合适的时候提醒某人坐下休息。
心不在焉的吃完早饭,然后盯着日头慢慢变高,约莫着蒋大人要吃午饭了,就提着食盒,带着阿左跟赶在饭前拜访。
蒋锐磨蹭着一早才给蒋大人说了自家的小师弟要来,和意料中一样,蒋大人用阴沉沉的目光瞪了蒋锐一眼,随后麻利的放下看了一半的书就要避开。
蒋锐自然是不依,嬉皮笑脸的跟去揽着蒋大人,蒋大人推搡不过,觉得有辱斯文,后来就真的生了气,捏着拳头骂了句,“混账!”
看那样子,若蒋锐真的再浑闹,就是请家法的下场了。蒋锐心里苦哈哈,还真的不敢跟蒋大人硬来,忙让开了路。
这么一耽搁,就让匆匆出门的蒋大人跟戴毅飞遇在了门口。她将将从轿子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蒋大人从大门口走了出来,他人已过中年,整个人也冷淡的厉害,跟戴毅飞看到冰块的感觉是一样的。
知道自己不能接近,不然会被冻伤。
两人四目一对,戴毅飞心里便是一怵,才知昨天蒋锐面上那样为难,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左担忧的看了戴毅飞一眼,先行礼,“奴见过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