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毅飞伸手抚过画边处的磨损,嘴边勾起一抹凉凉的笑,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懂欣赏,但这画确实不错,看上去很好。”
邵瑶皱眉,“你别误会。”
“呵。”戴毅飞将画轴磕在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头打量邵瑶很久,他也不躲闪,只是眉峰微微蹙起,估计是她不问自取的行为让人感到了不舒服。
戴毅飞突然就失了再问的勇气,诚然,李静思与他有过一段,可也不至于将画像时时放在手边,常常翻看,以至于画边磨损吧……
好吧,这个问题邵瑶之前在马车里有解释过了,戴毅飞也不想再翻旧账,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但她却不能骗自己说心里没有吃醋。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戴毅飞先失了耐心,她想让自己心平气和,可说出来话时,语气还是别扭的,“那行,说不定真有什么东西是阿左遗漏了的,我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邵瑶低头,看着自己层层叠叠的宽袖,昨夜未眠,所以面上很是疲倦,便没有多留,“唔,走的时候派人来说一声,我去送你。”
戴毅飞咬唇,最后扫了一眼画像里巧笑倩兮的李静思,干醋吃了几大桶,熏的直冒酸水,于是再待不下去,冷哼一声干脆的离开了。
“记得要听富平的话,早晚药一定不能停……”
后来带着阿左跟富平离府,到门口时看到柳岩松笑眯眯的等在那里,他穿着浅蓝色的宽袖对襟长袍,一副风流倜傥潇洒飘逸的模样,等的不耐烦了,就懒懒的靠在大门上,无所事事的数着路过的马车。
“柳岩松?”戴毅飞唤他。
柳岩松一愣,立马扭头看过来,一双斜长多情的双眸挑起浓浓笑意,仿佛许久未见,上下打量了戴毅飞许久,这才跟她对视,语气落寞,“莫不是忘了我了?这么惊讶?”
“你瞧你!”戴毅飞双眼一撑理直气壮的反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会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刚才还遣了小奴去唤你,没想到你消息倒是灵通。”
柳岩松便信了,黄衣墨发,看起来明艳精致,像是精心打扮过了,所以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上前来拉戴毅飞的手,“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整天待在这里,唯一能让我兴奋的大海就是知道你的消息了!”
“当然了,离开王府我也是特别开心的,这意味着以后没有人再能阻挡我见你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你哪天被我的美貌所迷惑,能对我更好一点……”
王爷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送戴毅飞,老远就唤戴毅飞的名字,他老当益壮,身体特别结实,跑了大半个王府也没见气喘,“我说你是着什么急?我这好不容易感觉府里热闹了些,你就待不住要走了?”
“唉!子杰是有了妻主就忘了爹,刚才我在书房外面碰见他,也不知怎么了,低头行完礼了转身就走,我在后面怎么喊都没用……”王爷是真的纳闷,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好跑的。
当然见不得人,要是嘴上的伤口被他看到,邵瑶几天都别想安生了。
戴毅飞刚想说话。
“对了!”王爷一拍大腿,朝后面的戴伯招了招手,“你们年轻人有想法,若你真想去候府住着,就将戴伯带去,以后有他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戴毅飞心里一暖,笑容从嘴角泛起,“父王请放心,孩儿虽然看着年纪小,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您放心吧,要是觉着不好,孩儿肯定就回来住了!”今日是走出去了,再进门时,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王爷看着戴毅飞的笑容,内心其实很慌乱,关键是戴毅飞的笑容太真切,与前几日进王府面热心冷可差了太多,难免让人心生疑惑。可这点疑惑转眼就被父慈子孝的温暖画面冲淡,王爷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忽然觉得再多一个儿子也挺好的。
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良久,面带笑容,却各怀心事,场面一时有点诡异。最后王爷哈哈一笑,大步下了楼梯,走在戴毅飞面前,大掌粗鲁的揉了揉她的头顶。
见戴毅飞歪头一脸笑意,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是他看到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睛,盈盈发亮,王爷的手就揉不下去了,讪讪的收回来背在了身后,“去吧,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概他是真的老了吧,所以心更容易软,本来是看着邵瑶面子接受戴毅飞,没想这亲亲昵昵一声父王,就让他心跳发快,将袖子里藏的银票递给了她,“既然叫我一声父王,你就是我孩儿了,这钱你拿着,京里不比外头,费钱的地方多了。”
戴毅飞没伸手,只笑眯眯的摇头,说谎不打草稿,“这钱孩儿不能要,孩儿没给您钱花已是不孝,怎还能反过来跟您要钱花。再说了,邵大哥也给了我很多,够花了。”
阿右挑眉,眼里闪过诧异,兜里的银票是邵瑶背着戴毅飞交付给自己的,说不能让她知道,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虽然他心里也诧异公子为何给小公子这么大一笔钱,以至于一早上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爷不是墨迹性子,听戴毅飞这样说就没有再勉强,便再次拜了拜手,眼角皱起条条细纹,“去吧。”
车轮‘轰轰’撵过石板,马车装修奢华,从用料到装饰无一不精,角落点熏香袅袅,小桌上瓜果新鲜,茶香正浓。戴毅飞侧头看着窗户被风吹开的小缝,她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车厢里显得晦暗不明,细看却双眼无神,早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一晃荡,慢悠悠停了下来,听阿右在外面说,“小公子,到了。”
戴毅飞茫然的双眼渐渐回神,她无奈的用手揉了揉额角,起身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帘,阿右伸手来扶,她小心翼翼踏下马车。
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座朱红色的大门,新刷的漆子,在太阳照耀下折射着光芒,左右门前各一个吊石球的石狮子,雕工了得,看上去威风凛凛,正上方一块正红色门扁,门扁上头一条红色的红绸,扁上两个烫金大字,候府。
这里以后就是戴毅飞在苘国唯一稳定的家了。
“奴给侯爷请安,侯爷万福。”管家带着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早早就等在这里,为保证自己留下来,十分殷勤的跪着请安,也算是来认人。
当然,是让戴毅飞认识自己。
戴毅飞微微一笑,没来之前,曾百般期待过到这里是什么感觉,现在如愿以偿,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所以笑意只停留在唇角,并不达到眼里。
她的前世今生,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心如柳絮,飘的人的才知道无根的苦。戴毅飞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虚空扶了扶,“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下人面面相觑,心里忐忑,以为戴毅飞有所不满,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阿左深深看了一眼戴毅飞,伸手从后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果子甜糖,笑眯眯的走上前去,看着战栗的管家说道,“来时路上不平,小公子受了颠簸,身子不舒服,不过特意让我给大家准备了点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好歹是小公子的心意……”
“主子爷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奴,奴已经很荣幸了,这点心奴定日日供着,已警醒奴时时记着主子爷的恩典。”说罢,十分卑顺的冲戴毅飞笑了笑。
戴毅飞被逗的一笑,突然觉得自己悲风伤秋的莫名其妙,离开王府也是自己的要求,邵瑶同意了,现在反而闷闷不乐了。
戴毅飞摇摇头,摇头看了看头顶暖洋洋的太阳,舒展了下自己酸僵的肩背,冲提心吊胆的众人漏齿一笑,“今日乔迁之喜,适合热热闹闹,去找个戏班,吹起来唱起来!然后给你们都放一天假,摆个几桌,庆祝一下!”
众人面上一喜,却强忍着不敢出声,左右对视,没人出声。其实是觉得戴毅飞喜怒不定,神秘强势,心里本能发怵,猜想是不是套路。
柳岩松蹭在戴毅飞跟前,肩膀挨着她的肩膀,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带笑,添三分潋滟,“不用请戏班,你想看想听我可以演给你看唱给你听,我现在不能赚钱,倒不如把银子省下来,你给我,我也好养活自己啊!”
他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没心没肺,细看就知那双倨傲的双眼里迷离茫然,不知何时已笼罩一层淡淡的愁绪,收在双袖里的双手也悄悄攥紧。
戴毅飞侧头瞪他一眼,“你也别用话来试探我,才刚来就想吵一架了?!”
柳岩松双手一抬,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但看得出来整个人都轻松高兴了许多。他本就不是轻易服输软骨的人,住进王府也是为了缠着戴毅飞,要不然,就算是在外面乞讨为生,也不会寄人篱下。
那日进王府时,柳岩松在王府侧门前那个无所谓的笑容,一度让戴毅飞心里闷闷的难受,就算她心再大,再如何逃避忽视,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忽视柳岩松对自己的感情。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微妙,开始时柳岩松天天追着她说喜欢,戴毅飞一笑了之,觉得并不走心,如今他不开口说喜欢,但只一个眼神,就已经让她心虚愧歉,因为知道给予不了回应。
柳岩松面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看着戴毅飞清澈透明的双目,有那么一瞬间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复杂恍惚的眼神。虽然并不知道戴毅飞想起了什么,亦或是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内心,但那眼神也是伤感歉意的。
心里微微一痛,像是无意间被仙人掌的小刺扎到,看不到伤口,但它会牵扯着周围的地方一起刺痛,让人难受浮躁,想要却得不到的感觉,除了无力自卑,剩下的各种情绪折磨,都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