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以看出他是高兴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高兴别人可以很敏感的察觉到,柳岩松半勾着红唇,水润润的双眼递给戴毅飞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
戴毅飞被他逗笑,心里叹他倒是不再对自己小心翼翼,可这样的委曲求全,并不是戴毅飞真心想强加于他的。然而任凭此时的思绪万千,也都因为柳岩松的笑容而停滞,说不出口了。
回到府里,更是一系列琐碎的沐浴更衣,去扫霉气过后,等到终于能坐在桌前吃顿热乎乎的饭菜时,刚好正是别人午休起来的时候。
戴毅飞只吃了半碗粥,就忍不住打起了盹,正好邵瑶不放心过来看,看她受累的模样心里不忍,便擅自做主让她去床上睡了。
戴毅飞是觉得这样不好,还没有拜见过王爷就去休息难免失礼,她就推脱了几句,最后竟然就真的顺着邵瑶的意思睡得昏天暗地。
醒来的时候,华灯初上,模模糊糊睁开双眼,看到桌前隐隐约约坐了个人,她眨了眨眼,最后看到正一脸笑意盯着自己看的王爷。
吓了一激灵,她忙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仪容,还好睡姿合格,没有流口水掀被子。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对上王爷身边一脸无可奈何的阿左。
戴毅飞也有些无语,只能赶紧下床,就要对着王爷行礼。王爷却很贴心,推开椅子站起来,然后大步走过来一把拖住戴毅飞的手臂,稳稳的将人扶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儿子了,父子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礼节。你且坐着,我来这里就是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决不打扰你休息。”
戴毅飞只好收势,起身微笑着说道,“王爷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王爷觉得问题很严肃,站着有点累,就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转而指着旁边让戴毅飞的也坐。
“小公子刚刚起身,思绪还不甚清明呢,不如等小公子洗漱过后,再同王爷好好说话,您看怎么样?”阿左适时的插嘴,一边走到旁边的屏风上捡了披风,仔细给戴毅飞穿好。
王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连说几句,“是我心急了,我去外面等,你们可要快些。”一步三回头,果真坐在了外间,还扬声叫人上了茶。
戴毅飞低声问,“怎么回事?老师呢?”
阿左回道,“走时跟王爷说要嫁人,还让准备聘礼,这月月底就要出门,王爷一时兴奋,还不待详细询问,宫里的人就来了。说圣上请公子去宫里回话,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王爷话说一半,憋不住,所以就来问您。”
又叹,“还好您将将醒来,奴看您要是再不醒来,王爷都要亲自来叫醒您了。”
戴毅飞挂了一头黑线,半响无语,再镜中看着阿左的眼睛,“那,老师此去可有危险?圣上这么着急叫他,到底所为何事?”
阿左捏着梳子的手一紧,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仔细梳理戴毅飞的头发,“奴不知道,不过听说,从青州回来的大人都被叫去了宫里,应该是询问青州之事。”
戴毅飞皱眉,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着,不由用食指扣着桌面,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阿左用发带绑好发鬓,压低声音低声道,“您不用担心,公子走时留话叫您不用担心,最迟明天早朝下了,他肯定就会回来。”
戴毅飞心里一定,点头。
出去时,王爷正笑的开怀,扭头看到戴毅飞出来时眼里还泪光闪闪,一时激动,指着她说道,“那次子杰回来,张口闭口都是这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呆的时候还要去府里的楼中遥望和城的方向。”
“听说青州瘟疫的时候,真真是吓的去了半条命,还在圣上面前立了生死状,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你说若这都不是真爱,那天下还有什么有情人,连我都被感动,后来暗自想,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全他们两算了!”
“还好,还好是虚惊一场,我儿走时说要将自己嫁出去了,着急忙慌下月就要出门,哎!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王爷一拍大腿,对屋子中间的戴伯得意洋洋的抬着下巴。
王爷却不解戴毅飞的泪目,只对她招手,“我的儿,你来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戴毅飞回神,背过身子抹了抹眼泪,转而看到阿左戏谑的眼神,恼羞成怒的瞪他一眼,隐含警告。
戴伯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和心酸,一动不动的看着戴毅飞,几次张了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只短短大半年,戴伯看着苍老了许多,眼角额头的皱纹深深交错,头上花白的头发已少见黑色,很多短发被发带揪不住,就凌乱的翘在鬓角。
他脸上褐色的老人斑也开始蔓延,让他浑浊的双眼更加失色,年岁渐长他本就鞠偻的肩背更加弯曲,却依旧不抵骤然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戴毅飞看得眼里一热,顾不得别的,只几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戴伯脚边,抬头哽咽道,“戴爹,我回来了!”
戴伯泛起泪光,但一辈子的强势让他忍住了要崩溃的情绪,只用力握住戴毅飞的胳膊,“好孩子,快起来,老奴怎能担的起。”她如今是入了王府的小世子,若这般没大没小,肯定会惹的王爷不快,到时如何在王府自居。
王爷当然不快的用茶杯磕了磕桌面,“我不想理你们的父子情深,余后也有很多日子让你们父慈子孝。子君,我且问你,子杰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我可有见过?人品长相怎么样?家中几口人?”
戴伯捏了捏戴毅飞的肩膀,戴毅飞便顺势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同样好奇的戴伯,犹豫间脸颊染上了粉色,最后低头含糊道,“老师也没有细说,总之……到那天成亲,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王爷觉得很不满足,眉头轻轻一蹙,带点不依不饶的问,“所以说你是知道的喽,子君啊,你若是把我当你最亲的父王,你就跟我说实话,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正为难着,忽然听到门外一熟悉的声音,“王爷,宫里来人了。”
戴毅飞一晚上焦灼不安的心才落到了实处,宫里是怎么样的构造她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能见到心心念念的老师,就这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她十分开心。
王爷自然不能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赶紧唤宫人进来,待问明缘由,果然是圣上召见戴毅飞,看来人毕恭毕敬,客气谦恭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进宫之前换了正式的官服,里三层外三层,看着精致华丽,阿左看着很满意,戴毅飞却觉得自己像套了一个硬壳的雨衣,整个人都不怎么得劲。
从镜中看自己老成持重的模样,略有点不适应的挑了挑眉毛,她看着身侧为自己梳理腰穗的阿左,抿了抿唇道,“阿左,我有了老师的孩子,才一个月大小。”
阿左身子一震,双眼惊诧的盯着戴毅飞平坦的小腹,第一反应自然是怀疑,后来想着她没有理由说谎,不知怎么脸色反而苍白起来,激动的双唇都在颤抖,“您,您……您是说,您有了小世子……”
富平从外面挑帘进来,眼皮掀起看了一眼微笑的戴毅飞,若有所思的端着药碗站在了一侧。
戴毅飞低头,眉间有一闪而逝的愁绪浓的让人心颤,“此番去宫里……”总是心绪不宁,感觉又是烦躁又是抵触,她初来乍到,且力量薄弱,实在怕保护不好自己,让腹中孩儿受到拖累。
“宫中礼仪繁多,处处皆是叩拜参见,您身子一向弱,寻常应付已经是吃力,更何况还怀着小世子,如此是万万都不能去的!”阿左一脸严肃,说着就转身朝外面走去,“奴这就去回禀王爷,推了宫里的面见,待日后您身子健康了再去请罪也不迟!”
关键是公子也不在府中,若让公子知道小公子怀了孩子,肯定也会是这样的打算。
“阿左!”戴毅飞扯住他的袖子,阿左虽然心急可也及时收住了朝外的力气,反而就势握住戴毅飞的小臂,将她带到椅子前,不由分说的将人按了下去。
富平眼神一黯,低头瞅了瞅冒着热气的汤药,自我厌弃的扯了扯嘴角,隔开阿左将药碗放在了戴毅飞手边,“这是安胎药,药性很是温和,最适合您不过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长在她肚子里,日后就能活蹦乱跳的长大,这倒不是说他之前的诊断有误。不过是太了解戴毅飞,恐怕到时十月分娩,就算是一命换一命,她也不会有半点退缩和犹豫。
戴毅飞提起勺子搅了搅,“我这心里很乱,面不面见圣上倒是次要,重要的是想去见见老师,若不能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的。”
阿左喉结一动,安慰,“公子说了最迟早朝下了,他就肯定会回来的。”他心里默默将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过了一遍,不知道戴毅飞担心的点在哪里。
邵瑶从未失言,他说下朝了会回来,下朝了就一定会回来。
戴毅飞不置可否,却依旧扯了扯嘴角,“这样最好不过了,我们回来时还可以一起吃午饭。”大概是孕妇的神经比较敏感,所以容易胡思乱想,她也控制不了的,唯有亲眼所见他一切都好,才能高兴起来。
看来是说服不了戴毅飞了,阿左头疼的拧了拧眉头,隐约猜到戴毅飞告诉自己她怀了孩子,多半是想着让自己进宫时多着紧几分。
他叹了口气,嘴角常年挂着的微笑第一次有些颤动,终于忍不住抿平了,“要是公子在就好了……”
转而想到用这样消沉的语气容易混乱军心,他脑袋一清明,冲戴毅飞笑了笑,低声安慰,“您放心,到了宫里奴会尽快与公子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