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认了那家管家为干爹,总算有了归处,心里却一直排斥着想起之前的事。我现在生活的很快乐,很满足,所以不会费尽心机去算计一个对我十分陌生的人。”
袁绍似受了打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固执的喃喃,“那你派人找上我身边的奴侍,还去问白露,白露……”是她在上京时的名字。
戴毅飞摇头,“不是我,我甚至不知道你也在府上,若不是你今日突然邀我来这里。”
“你……”
“子君。”有人突然出声,打断了袁绍的失魂。
戴毅飞扭头,眼神微微诧异。
邵瑶站在小路不远处,一身墨绿色的长衫,头上依旧用降色的头巾绾发,看起来来得有点匆忙,头发稍微有点凌乱,但看起来依旧是好的。
邵瑶缓了口气,看着戴毅飞唤她,“子君,过来。”
不知怎么回事,戴毅飞转身和他对视,总觉得他眼里情绪波动,复杂难言,看得人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晓得刚刚自己跟袁绍的谈话他有没有听到。
“子君是我的学生,也是我邵家的人。”邵瑶的视线落在戴毅飞身后,眼里的疏离慢慢扩散,“在和城时,我就将她的名字写在了我的户下,所以别人唤一声小公子。”
袁绍眉心一跳,抿了抿春,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不由看向了戴毅飞,戴毅飞听了话一愣,好歹顾及着外人在场,故得意的扬起嘴角,狐假虎威瞪了一眼袁绍,转身快步走在了邵瑶身边,稍微抬起下巴。
有人撑腰就是好,就是没人撑腰,若自己的实力足够,别人怎么敢随便呵斥就呵斥,怎么敢用看污垢的眼神看自己……而自己明明怒气冲天,却还要忍着!
邵瑶心里一软,忍住想摸摸她脑袋的想法,转而对着袁绍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温和了,“等和城的事情了结了,我会带着子君去上京,她天资聪颖,日后必回有所做为。来日蟾宫折桂,上效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你……想来你也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和城这样的小地方。”
那么,日后见面的地方可多了,难不成一直要误以为是别人在跟踪他,效仿他?!
袁绍脸上一讪,片刻沉默不语。
戴毅飞总算出了一口浊气,侧身很自然的挽住了邵瑶的胳膊,很是亲昵的笑了笑,“老师,出来的时间也久了,我们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本来邵家与袁家就不怎么对事,邵瑶便对袁绍冷着脸,“至于子君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什么疑问吗?”
袁绍拱手行礼,“没有,以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完起身,才发觉人家两人相依偎着往回走了,戴毅飞还扭头得意的冲他挑衅一笑。
袁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撩拨,还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莫不是白露对邵瑶……遂心急道,“邵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望您三思!”
邵瑶脚步略顿,甚至都没有回头,说出的话却隐含警告,“该三思的是你!”
袁绍有苦难言,总不能说戴毅飞心思不纯,阴险狡猾,是个……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吗?!
当年,因幼年时期的袁绍长的粉琢玉雕,雌雄莫辨,在外出赏灯时,被人贩子拐抱走,塞在一艘渔船上,一路沿海不停,不知要被送去哪里。
里面十几二十个小孩,个个五官端正,开始还哭哭闹闹,后来被打怕了,都畏畏缩缩的攒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默默流泪。看穿着,都是绫罗绸缎,娇生惯养的,身份都不简单。
戴毅飞自小就聪明伶俐,虽然年纪最小,但却更懂得照顾人,袁绍那会已经记事了,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且因这事受了惊吓,夜夜噩梦,人贩子给的食物少,他发烧生病,都是戴毅飞省下自己的口粮,让给袁绍,才救下了他的一条命。
后来,袁绍他爹到先帝那里哭天喊地,先帝不耐,便派了精兵一路追赶,总算拦下了渔船,救出奄奄一息的自家儿子跟小布丁戴毅飞。
小小的人儿懂事有礼貌,说话有理有据,一套一套的,更何况还救了袁绍的命,就这一条,顿时就博得了袁家上上下下的好感和怜悯。
戴毅飞便留了下来,袁父亲自给取得的名字,白露,取自《诗经》,意味优雅。虽然是下人,但也没取袁姓,这里却并不是不信任,而是尊重。袁绍更是拿戴毅飞当自己的亲弟弟,一同上学一同习字,同桌而食,形影不离。
十几年如一日,日子就这么从指尖溜走了,转眼两人都长大了。袁绍也被时光打磨成了璞玉一般的美男子,正所谓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公子世无双啊!袁绍五官精致,眉眼艳丽,虽然他自己一直不甚喜欢。
这个被取名白露的姑娘,在之前美好无忧的时光里,情窦初开,喜欢的悄无声息。没人告诉她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跟地位,是永远都不可能跟袁绍在一起的。
袁绍越来越忙,忙着去踏春,忙着去赴诗会,忙着去科考……她跟在他身侧,以一个下人的身份,仰望那段令人绝望的距离。她的身体也慢慢开始发育,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跟“正常男人”一样,她束缚了胸部,虽然每天夜里回去,都难受的辗转难眠。
说到这里,想必大家也可以想象得到后来发生了什么,袁家开始要为袁绍物色妻主了,白露被嫉妒蒙蔽了心肠,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在给袁绍送去的茶水里放了春药,欲与其成就好事。
白露泪流满面的对袁绍倾吐了爱意,不料换来的是袁绍对她的厌恶和呵斥,还说要杀了白露,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感觉到恶心!他大叫吼进来了下人,将白露五花大绑,送进了家里的柴房。
后来到底念着从小的情谊,虽没将白露怎么着,但也调她去了府里的最角落的下人房,每天洗衣服扫地,最起码保障了三餐,不至于狠心到饿死她。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还好,可偏偏白露受不了见不到袁绍的日子,每日总想着去跟他偶遇,见了面也就痴痴的望着他不上前。如此一段时间,袁绍烦不胜烦,其实心里也对白露发毛,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
戴毅飞当然不知道原主之前到底做过哪些事情,可第一次见到袁绍,心里明显的排斥感却是真实的。她知道,那是属于白露的情绪,对那个有自恋癖一样的袁绍,白露的内心是愤恨的。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等出了袁绍的视线,戴毅飞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自动往旁边移了一小步,与邵瑶拉开了小小的距离,然后低头看着脚下毫无规则的路石。实际也是用余光瞄着他的衣服,不让自己的脚步过快,也不至于落下他太长的距离。
此时,戴毅飞的心里依旧翻滚着阵阵暖意,像春回大地,雨撒枯地,很舒服,很开心。心里点点欢喜连成一片,蠢蠢欲动,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次萌芽,张牙舞爪,仿佛忘了曾经经历过的伤痛。
“刚刚的话,您都听到了吧?”戴毅飞路过一棵桃树,粉色的花骨朵儿,周围蜜蜂巡逻,本该是花团锦簇的,却因一场雪伤了,变得稀稀落落。她顿了顿脚步,顺手捏了半枝花枝在手里玩,很是无聊的想着,今年的桃子结的肯定得少。
“唔。”邵瑶点头,“这几日外面很乱,我难免有顾及不到你的地方,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等这里的事情了解了,我就带你回上京。”暗示她半夜翻墙的事。
“您刚刚说,您把我的名字写在你的户上了?”戴毅飞有点心不在焉,借着低头闻花香的动作,掩饰自己略有些复杂的心情。
“是。”侧头看一眼戴毅飞,心里也暗叹她的倔强记仇,害怕惹她不高兴,便耐心解释,“你的户若是落在戴伯名下,那便是奴了,奴人三代之内不可参与科考……”
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戴毅飞,戴毅飞察觉后不自在的抬头,眼神微闪。关键是邵瑶的注视专注了然,感觉像是看透了人的内心,或者正准备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心里。
石板缝里长了绿苔,戴毅飞一心虚,脚步一滑“哎吆!”一声朝后仰倒去。下落的虚空感让她伸手去拽周围能稳住自己的东西,邵瑶伸手去捞,她也很配合,顺势就扑到了他怀里。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关键是戴毅飞配合的太好了,若不是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凑巧,别人肯定以为是她自己故意准备滑倒,然后冲着邵瑶的怀抱去的。
真是……太羞人了。
感觉邵瑶也僵住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耳朵伏在他胸口时,才觉他的心跳过于快了点,由于好奇,便没有第一时间从他怀里退开。
邵瑶大概也怕自己没有站稳,所以很贴心的扶着自己的后腰,迷迷糊糊的抬头,刚好看到他略有失措的双眼,眨眼又不见了,“老师,那个叫李静思的,是不是您曾经的妻主?”
邵瑶一怔,放在戴毅飞腰后的手一紧,低头望进她明亮的双眸里,微微失神,过了许久才低声回道,“不是,我从未有过妻主。但我差点嫁给她,她差点成了我的妻主,却是真的。”
果然如此,戴毅飞咬了咬唇,“那您还喜欢她吗?”不敢看她的表情,垂眸吸了吸鼻子,轻声的说,“这里的女子都珍贵,阿左说过,一个女子可以娶好几个夫郎,您会嫁给她吗?”
心“砰砰砰”跳,乱成了一团麻线,问出去就后悔了,怕得到什么不好的答案,于是推开邵瑶背过了身子,“我知道,您有了师娘,就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小徒弟!算了,就当我没问,我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