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夜鹰面前这扇足以被称为宏伟的木门缓缓地开启，一抹淡绿色的翡翠光泽耐不住寂寞，从这门后撺掇而出，刺得夜鹰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我早该料到的……这里面的构造基本上就和玉龙宫一模一样嘛！”而相比之下，龙傲天则显得淡然了许多。他似乎是认定了这些熊猫人会将自己和夜鹰大卸八块，反倒也就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顾了。当下，他竟然还有心情细细地扫过去，心念通达地小声吐槽道，“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你们怎么搞来这么多翡翠和玉石的？我看这儿的矿产资源也不像是很富裕啊……整整一座宫殿的地砖，就没见你们用过一块青石，清一色的都是玉和翡翠石。能将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用来铺地，也真是难为你们了。我就是从这儿的地板上随意翘一块下来，拿到外面的世界去卖，照样够让一些兔崽子把抢的把对方脑浆都打出来！”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夜鹰轻轻地顶了他一拐子，皱眉道，“在人家的地盘明目张胆地说要翘他们皇宫里的地砖，你脑子进水了？别以为他们稍微对我们好一点儿就可以肆无忌惮、高枕无忧了，说到底，我们的身份还是入侵者，是俘虏。他们当然可以对我们客气些，那是他们的民族大义，是大气和礼节。但他们也同样可以对我们很不客气，懂吗？想活命的话，就把要说的话自己在脑子里面过一遍，看看哪些东西一从嘴巴里蹦出来，就会要了你的命！”

“是啊是啊，不就是装孙子吗，不用你提醒我也明白的。”龙傲天撇了撇嘴，冷声说道，“你大可以像条狗一样去跪舔这些强大的熊猫人，说不定在他们看来，人类就跟什么畜生一样一文不值呢。到最后，你的忍让也一样不能让你离死远一点。”

“至少我的死法可能会比你好看些。”夜鹰面无表情地回道。

……

这儿的熊猫人对这两个囚犯倒也还算宽容，没有不让他们说话。事实上，一路走过来，龙傲天的嘴吧啦吧啦的基本上都没停过，就连夜鹰都不免要嫌烦。但走在跟前的这位熊猫人小哥，却好像选择性失聪了一般，愣是没有严声喝止他，也没有对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样对龙傲天施以暴力，竟然就这么让他逼烦了一路。这种行为在夜鹰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不管是哪个国家，从来没见过在警察押送入境间谍去接受审判时那个间谍还能在一旁喋喋歪歪表演单口相声的。而且他又不是没有能力制止龙傲天说话，但他却就是没有行动，甚至当他说出“要把皇宫的地砖敲下来”这般有违常理的话时，小哥都不以为然，只管自己往前走，权当龙傲天说了个什么不好笑的笑话。

这似乎与熊猫人的品德如何没有关系，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根本就不懂得该怎么押解犯人，也不知道在押解的途中究竟应不应该让犯人开口说话。这是一个没有犯罪也没有龌龊的国家，自然也不是太需要执法者。只存在于帝国口号中的，那个“怒拳为谁握”的时代，早已经随着人类的胜利而飘然逝去了。现在的熊猫人，不再是为娑婆世界的苍生而战的士兵，仅仅只是一群为了躲避人类而逃进了世外桃源的武术家而已。

“哐”，“哐”……

夜鹰的粗布鞋踩在玉质的地砖上，总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这些莹莹的美玉似乎是拥有着自己的灵性，在这半透明的缝隙之间，闪烁着一阵阵明明灭灭的光芒，宛若宇宙空间的粒子潮汐一涨一落，颇具禅意。那幽光不知是从何透出来的，在四周的翡翠墙壁中游走一番，最终，便如同打在北极大气层上的高能粒子一般，擦出一股恢弘而又静谧的光亮。在这般氛围之下，夜鹰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渺小的感觉。好像这间富丽堂皇的玉皇宫是一间由玉制成的，精巧绝伦的小玩意儿，而自己呢，不过就是这小小的配件中一颗不起眼的微尘罢了。

龙傲天终于被这儿的景色震慑住了，不再言语，也和夜鹰一样开始打量起周围。

这座宫殿并没有龙国的皇宫那么大，说的再寒颤点儿，就是跟妖国的凡人皇室比起来也够呛的……但这也仅仅只是比体积，若是比含金量，熊猫人帝国的宫殿简直美得像是个艺术品。与其说这里是皇宫，还不如说是一个大一点的兵器陈放室。七米来宽的大殿，两旁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列兵器，各种各样的都有。刀枪剑戟这些自然不缺，还有酒缸和铁葫芦之类的东西，也是俨然在列。若不是玉皇宫整体给人的感觉太过肃穆，把夜鹰都给带入进去了，他这会儿还指不定怎么吐槽这个让人出戏的酒缸呢……

总体来说，宫殿也非常小，夜鹰他们走了几步也就到底了。设计是四方形的，高约八米，像一座巨大的、奢侈至极的寺庙。在通路的尽头，还象征性的弄了几节玉石做的台阶。夜鹰的目光顺着台阶游走上去，便看见一座边角呈八卦形状的池塘，有引槽。汩汩的水流从中汇入，在玉石的荧光照耀之下，似是被沾染上了些许碧蓝色的光芒，好像生机盎然的春天直接从中满溢出来，汇入了这沾染着神性的小小池子中。

几片嫣红的桃花瓣，漂浮在这一池绿水之中，显得颇具诗意。

风声、流水声、竹笛声……这些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荡过来，将两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团团围住，似乎是在涤荡着他们的魂灵。夜鹰抽了抽鼻子，竟然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花香。

他继续顺着池子望上去，便见到有一百盏点燃的烛灯，规规矩矩地收在一个四方的铁架子里。这副铁架子看上去也挺沉的，往那儿一摆，足够将通向玉石王座的路给堵死大半，只能从左边或者右边绕过去。说来也怪，这些蜡烛烧的时候竟然都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蜡烛油都没见着。足足一百根蜡烛，燃烧起来，竟然是同样的长度，分毫都不差。就连这铁烛台也是锃亮的一副，上头半点油污都没沾。这一百多火焰呼呼地跳动着，将原本透光性就不怎么好的玉石墙壁照的灯火通明，愈发多了些许宗教的神秘氛围。

王座的左边，立着一头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大熊猫。夜鹰用他超乎常人的视力一下子就分辨出来，那家伙真是当初将自己和龙傲天打昏的左万！想不到这位国相竟然还要兼任保镖的职责，侍立在王的身边，神色肃然、双手握拳，颇有古装剧里那种带刀侍卫的范儿。而在王座右边，却是空荡荡的……凭借着对电视剧，玄幻小说，以及对称美学的一系列研究，夜鹰几乎可以断定：还有一位同左万一样身份的国相，只不过此时他因为某些原因不在现场，要不然这会儿自己看到的景象就应该和银行门口的石狮子一样，一人站一边。而且，根据自己的猜测，那家伙多半就姓右……

“除了人不一样，其他的东西直接就把功夫熊猫里的复制粘贴了一下啊……”龙傲天仍旧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吐槽着，全然不顾我想象场景想到脑袋炸裂的痛苦和绝望。

“掌门大人，我将他们带到了。”这位领头的熊猫人小哥既不下跪，也不弯腰，也不敬礼，也不摆什么稀奇古怪的行礼姿势。当然了，语气里同样听不出什么尊敬的意思，就这么用一种好像是在跟店小二点酒一样的语气通报了自己的任务。这种远远超出人类世界的，贯彻到双方骨子里的平等，反倒是让毫无准备的夜鹰和龙傲天大吃一惊。

“嗯，我知道了。”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也用没什么精神的语气随意地回道，“辛苦了，去吃饭吧。”

“嗯。”

没有什么“臣告退”之类听上去很有逼格的台词，熊猫人小哥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出去了。他像是完全没有“为陛下尽职”的严肃和紧张，倒像是去东门帮室友拿了个快递般，普普通通，甚至用言语去赘述都嫌麻烦。

“啊……你们好啊。”王座之上的女孩子一下子站起来，她的声音有一种春回大地般的温柔，又如二月的山茶花，旖旎连绵，温婉如暖腹的蜜茶，不禁让夜鹰这种铁骨铮铮的直男都有些骨头发酥。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竟会发出这种娇媚至极的声音，这再一次打破了他想象的极限。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便陷入了一种碟机的状态之中，以至于不管眼前的女孩子说了些什么，他都像跟木头一样没有反应。

龙傲天就更别提了，整个人呆掉，眼里的高光都没了。

“我呢……嗯……我是衍息宗的掌门，羊口神帝。外面说不定有我的神话集哦，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那你们听说过我吗？”神帝有些兴奋地绕过八卦池，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像是透着来自天穹的莫测和缥缈，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极了刚刚进城的乡下女孩，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你们可能不太知道……嗯……那个，是这样的，我们宗门不像别的门派那样有掌门人的更替。因为是我创立了这个门派，而这里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务需要处理了，呃……所以呢，我就一直当下去了。”

夜鹰:“……”

龙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