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走在凉风习习的街道上,刚才喝进肚中的几杯酒完全无法掩盖此时他内心的愤怒。
貔貅的父亲,上一代的老貔貅,对麒麟恩重如山,麒麟现在的一身武艺,多是老貔貅亲自教授。按理说,麒麟应该和貔貅情同手足。但是,不论麒麟如何对待貔貅,貔貅始终都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沉默模样,实在让人心寒和不忿。
麒麟算是大荒族中的异类,一直耿介忠直,尤其看不起那些蝇营狗苟、浑浑噩噩之辈,对于族内一直存在的牵制与对立,麒麟心知肚明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打击那些越界之人,几年下来倒是赢得了不少族内同样侠骨柔肠同道的拥护,坐上了族内监察长的位置。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貔貅,也看到了貔貅的一切变化,他知道貔貅内心的痛苦,却也为貔貅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值。
当初,貔貅与玄氏一脉的金乌情投意合,成为了两族万年间第一对情侣,当消息传开,两族的大小辈气得脸都绿了。要说这金乌也绝非寻常女子,消息泄露的第二天便悠悠然拜谒了族主,不知道怎么一来便让族主金口一开,钦点了两人的婚事。如此一来,两族亲眷便再无话可说,虽然老死不相往来,却分头开始准备起了两人的婚礼。
然而,婚礼的当天却传出了天大的噩耗,金乌在出嫁的婚房里饮下一盏毒酒,死在了前去迎亲的貔貅面前。因为这件事太过离奇,两族人马几乎要因为争个道理而大打出手,关键时刻却是貔貅压下了族人,带着金乌的同胞妹妹凤凰回到了自己的一脉。也许是两脉都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光彩,之后便再无人提起,只有当初在场的人,能够回忆起一些关键的片段。
麒麟当时就在场,但是,也只是在场而已。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这些事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但是显然,不论是始作俑者还是受害者,都不想再去深究,所以才会如此草草了事,前因后果在局外人看来如此不合逻辑。这么多年来,麒麟一直都将这件事压在心里,哪怕只是有一点线索,他都会想去查一查,他想要弄清楚真相,给貔貅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是貔貅却好像没有这样的想法。当麒麟私下里找到貔貅,想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貔貅却三缄其口,对于婚礼当日的所有事情都绝口不提。明明是受伤最深的人,却没有一点想要找回道理的意愿,貔貅的表现让麒麟讶异不已。
而貔貅在之后的转变也让人扼腕,之后的貔貅不再会关心任何自己的事务,完完全全,像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偶一般活着,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对于族主病态的忠诚。就好像辜负当初答应了两人婚事的族主,心中有愧一般,貔貅几乎是以高到令人发指的标准完成着每一次族主给予的命令。“木头”、“石头”,也许貔貅不会去关注,但是就连麒麟也能听到,龙氏一脉的后辈们,经常不屑地用这样的外号称呼貔貅,因为貔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龙氏一脉,似乎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貔貅已经死了”,这样的说法也不是没有。的确,如今的貔貅和当初相比,确实就是失去了灵魂的颓唐模样。
而貔貅与凤凰的关系,一直以来也是风言风语的集中处。凤凰本就是闻名两族的美人,金乌死去的时候,她尚且年幼,却不知为何,心甘情愿地跟着貔貅离开了玄氏一脉。在玄氏一脉看来,她是叛徒,而在龙氏一脉的大部分人看来,她是永远的外人,因此,凤凰年纪轻轻便遭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依旧成长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并且,谁都看得出她早已对貔貅深种了情根。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这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非议。不论是出于两族之间的仇恨,还是道德上的指摘,两人似乎都没有办法为自己洗刷清白。
总而言之,如今的貔貅已经是个一团糟的男人。麒麟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必定能够做些什么,他觉得,一切必然存在着关系,如果自己能将那个最初的线头找出来,一切就都能有个交代。
但是,即便是刚才,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了貔貅,他还是无动于衷,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麒麟无法忍耐这样的沉默,这样毫无用处,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沉默,让一心想着帮助貔貅的麒麟仿佛遭到了可耻的背叛,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觉泛上心头。麒麟中断了这场对话,因为他知道,按照自己的脾气,再讲下去,说不定自己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也罢,也罢。麒麟仰头看天,正在下雨的夜空自然是一片漆黑。自己已经将所有能说的告诉了貔貅,他已经有了选择权。至于之后他会如何行动,麒麟暂时已经没有再去多管的心思。
长出一口气,麒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他的身边,雨滴在接近到一定程度时直接化作水汽,发出嘶嘶的沸腾声音。
“你确定要现在找我麻烦?”麒麟冷冷开口道,双眼瞬间饱含杀意。“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那就抱歉了。”另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声源正是在麒麟的面前,无法看透的阴影之中:“我也赶时间,所以,只能现在了。”
“好大的口气!”麒麟眉头一皱,身体周围直接生出了几缕化作实质的火焰:“大战当前,你还想翻天不成!?”
“不敢不敢。”说话者走出几步,终于接近到了足以分辨出容貌的距离。一双眼睛带着戏谑与轻视,正是白天与麒麟发生过争执的重明!“在下只是奉命,前来请监察长回去罢了。”
“你是奉谁的命?”麒麟冷笑一声,“你自己的?”
“当然不是了,毕竟我也不会无聊到这么玩出来开玩笑的地步的。”重明笑着弯了弯腰,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忍俊不禁的话:“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族主的命前来。不知道麒麟兄作为监察长,是否遵循大荒的族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