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愕然回过头，看着小枝靠在墙壁上。她很有耐心，细微地移动脚步，一点点地靠近墙壁，直到现在她才终于达成了目的。狐狸来不及有过多的想法，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天而降，狐狸拼命把身体往后仰，才从地面上滚开，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原本他所站的地方，现在多出一道巨大的抓痕，如果不是狐狸躲得及时，差一点他就被分尸了。

一只巨大的猛兽骚动不安的盯着狐狸，一双绿火幽幽的眼睛盯住了狐狸，锋利的爪子不住地摆动，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就是它袭击了狐狸。从气势上能感受得到，那不是一般的怪物，也不是珍兽，简直和封锁区中截然不同的物种。

该死，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本来有机会，坏蛋先生。可惜，你放过了。”

小枝幽幽地说道，她的脸上再无之前的稚嫩。轮不到狐狸胡思乱想，不知道她摁动了什么，在她身后吱嘎一声多了一条密道，小枝连看都不看，直接向后退去。狐狸再无犹豫，用力把剑投掷向小枝。就在剑尖刺在小枝面前时，原本的墙壁翻转上来，挡住了剑锋。

长剑刺入墙壁，左右摇摆，只是目标早已丢失。

狐狸连连跳跃，闪躲过野兽的攻击，转手拔出剑，对着野兽摆开防御的架势。巨大的野兽咆哮着，硕大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露出渴望鲜血的光芒。黑色的皮毛使得它长得像豹子一样，如果世界上存在三米多高的豹子的话。由于它的身形过于庞大，使得周围的书架纷纷倒塌。

狐狸咬紧了牙，他察觉到小枝有问题，但他没有猜到她隐藏的竟然是这般后手。谁能想到一个侍女竟然能驱使魔鬼般的怪物？狐狸没有想到，所以狐狸不止是身处敌营，而且彻底地落入劣势。这件事要是让郭嘉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的心慈手软。

那个时候，杀掉就好了。不管会不会伤及无辜，不管有没有必要，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负面的情绪笼罩在狐狸的心头，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让小枝逃脱，那么很快，天罗地网就会把他抓住，他会和被人追赶的小白兔没什么区别，直至他被人扒皮剔骨，扔到锅子炖煮。

可是，假使他怎么做了的话，他还是狐狸吗？狐狸思考过有关杀人的命题，他不是没有答案。之所以会落入劣势，不是因为他的心慈手软，而是他不够强。仅此而已。

狐狸握紧了长剑，他不再后悔，而是直视眼前的怪物。大抵是察觉到狐狸的改变，野兽不再搞突然袭击，而是烦躁不安地待在原地，如同在等待狐狸自己露出破绽。狐狸轻移脚步，围着野兽绕动。

在进入文件室时，如果有这种体型的怪物潜伏在附近，狐狸一定会感知到。可他没有。这么大体型的东西，到底藏在哪里偷袭得他？

等等啊，在此之前，小枝……小枝怀里的猫去哪里了？

“格尼薇儿？”

狐狸震惊地看着这只野兽，连手中的剑一时都垂了下来。野兽茫然地望着他，明显听到他在叫它。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还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仔细看的话，那对所谓绿火盈盈的双眸，就是猫眼。黑色的皮毛被拉长，爪子变得巨大、锋利。那野兽不是别的什么，就是格尼薇儿！

古怪的是，狐狸的肉眼分明能看到，在黑色的皮毛下，有什么东西不断地蠕动，使得皮毛反复膨胀、收缩。狐狸感觉舌苔下有汁液生成，他用力咽下口水，正因为见过之前的小猫，才使得狐狸对眼前巨大的生命体感到恐惧。

野兽没有再给狐狸观察的时候，它用力一扑，扑捉老鼠一样扑向狐狸。巨大的两只爪子从左右向狐狸合拢，企图封锁掉可以躲闪的空间。那不是可以挡下的攻击，狐狸没有丝毫怀疑，假设他用剑挡住一只爪子，那么另一只爪子就可以把他抓成一条条的肉块。

在电光石火之间，狐狸不退反进，对着巨大化后的格尼薇儿冲了过去。格尼薇儿长大了嘴，想要吞掉慌不择路的猎物。就在即将要被它吃到的瞬间，狐狸的身形一下子不见了。

格尼薇儿迷茫地看着眼前，空无一物。它左右晃动脑袋，似乎搞不懂刚才还在的猎物怎么突然间消失不见。狐狸露出残酷的微笑，由于体型的巨大，所以一些东西就被理所应当的忽略。他伸出长剑，剑锋凌厉，狠狠地向猫的下巴刺去。也许是野兽本能警告了它，格尼薇儿竟然突兀地向后一跳，躲开了这一攻击。

在它即将吃掉狐狸的同时，狐狸的身体诡异地改变了方位，向右下角翻滚，刚好遁入它的视野盲区。

“看来真不是一般的畜生。”

狐狸摇动膀臂，黑色的气息再一次从长剑的剑柄向上游走，缠绕在剑上。格尼薇儿眨眨眼睛，露出奇怪的表情，它似乎很好奇这种幻觉究竟出自哪里。若是一只小巧的猫露出这样的表情还算可爱，可惜三米多高的怪物就显得悚然得多。狐狸把剑斜下方划动，弓步向前。

他没有时间。

天知道这里的科技竟然这么发达，小枝会用多长时间通知警卫队赶到。就算有通讯器，狐狸也不会惊讶，说不定现在警卫队那边已经强行集合，包围了这座城堡。这次的侦查已经取得了惊人的收获，至少得知了兰斯洛特的计划关键，回去后只要把这件事宣扬开，不管会发生什么，最起码能挫败兰斯洛特的整体计划。

竟然想要把人的血液当做实验，真是疯了。

所以，狐狸没有时间跟这只大猫过多纠缠。若有冒犯，请多包涵。

“去死吧。”

黑暗的力量变得浓厚，连同“他”的存在也变得清晰。“他”似乎也对狐狸入道的速度感到惊讶，仿佛狐狸早已经熟悉了入道的每一个步骤。天地之间的声音尽数被狐狸听在耳朵里，文件室内散落的书页无风而动，一页页地被席卷开，在狐狸周围聚集。一场黑色的风暴以狐狸的身体为中心，逐渐旋转，越来越快。

格尼薇儿的毛发根根炸开，它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幻觉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变得越发的微妙，唯一真实的，只剩下那被黑雾笼罩几乎无法看清的长剑，在刹那间爆射出惊人的寒光。狐狸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他似乎在说话，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说。

恐怖感像是腹痛，在野兽身上不停地提醒着它。格尼薇儿再也忍受不了碰撞的压力，它徒劳地扑向狐狸，一如既往。可惜，敌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敌人。

“这是你之前挠我的回礼。”

狐狸无声地做出口型。

然后，挥剑！

那一瞬间的剑芒，似乎脱离了长剑的形体掌控，在格尼薇儿与狐狸之间，分明有相当的距离。而剑锋穿破了这一距离。巨大和渺小，两者的位置被逆转，被颠倒。人类以超自然的力量，再一次站在了生物链的顶峰。

鲜血四溅。

格尼薇儿没有减速，它从狐狸的身边冲过去，踉踉跄跄地向前跌倒。伴随着质量加惯性，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一路上的书被它的身体碾压，大量破损的书页在半空中飘荡，仿佛无中生有的落叶，在阴沉的空间中摇曳。

野兽的身体松垮地倒在地上，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胸前直到身后，形成血淋淋的贯穿伤。就算是魔鬼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伤势，何况只是小猫变幻的怪物。格尼薇儿大概是晕厥过去了，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呼。”狐狸松了口气，窄小的空间以及巨大的压迫力，差一点他就和密室中的处女军们落得相同的结局。所幸的是，小枝的异动给了狐狸缓冲的时间。

不过说到底，究竟是猫变成了怪物还是怪物变成了猫？若是有时间的话，狐狸一定会详尽去调查这件事，毕竟实体就躺在他面前。但现在狐狸最缺的就是时间，他必须离开此地。狐狸把长剑上的血甩掉，向入口走去。

“……嘶嘶嘶嘶。”

狐狸停住了脚步。

“什么声音？”

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回过头。

所以，狐狸这次被彻彻底底地震撼到了。

格尼薇儿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它晃动着脑袋，似乎刚才的撞击让它有了轻微脑震荡。它睁开绿幽幽的眼睛，对狐狸露出血盆大口。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狐狸失态，真正让他瞳孔紧缩的，是格尼薇儿的伤口。

被狐狸亲手斩断的剑伤处，溢出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样，从格尼薇儿的体内溢出部分。那已经不属于液体，而是果冻一样的半凝固体，一点点地蠕动的。之前狐狸所见的黑色皮毛下的蠕动物，大体就是这样的东西。“半凝固体”从格尼薇儿的伤口处露出一点头，睁开了眼睛。

狐狸无法描述眼前的场景，任何文字上的描写都无法真切地形容他目前内心深处的惊悚感。生命再一次开了个玩笑，令愚蠢的人类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愚昧和无知。“它”操控格尼薇儿的身体，让它的身躯转向了狐狸。

“它”的眼睛滴溜溜地旋转，最后定焦在了狐狸身上。这次，狐狸没有看到，那眼神之中，充满了嘲讽和藐视。它在看着一只低等的生物在螳臂挡车。狐狸领悟到“它”的意思。那的确是生命体，不是微生物的集合，也不是液体，它凌驾于狐狸所知的所有生物之上。

一张残页飘落到狐狸的脚边。那是狐狸之前所鄙视的，有关血液实验的文章。

“实验，成功了吗？”

长剑在颤抖，那是狐狸体内最深处的战栗。当人真实地目睹上帝的存在时，会不会和狐狸一样，也会颤抖和恐惧。因为他不是信徒，所以他对超于他本身的存在只会感到恐惧和敬畏，不会有安心，更不会有追随的欲望。

猴子不会因为人类的富足而追随人类，唯一使得猴子听话的，是人类会带来死亡的威胁。

上帝也是。

在狐狸面前，格尼薇儿咆哮着，冲向了狐狸。

……

整个城堡都回荡着野兽的吼声，小枝停下了脚步。

“看来他已经发现了呢。”

她嘻嘻地笑着，仿佛恶作剧被人发现了。她快步地向城堡的一个房间走去，就在游泳池的旁边。狐狸因为看到了小枝停止了原本的侦查，他唯一没有注意到的房间，就是那间。那是一间充满了铁锈的门，小枝摁住门的把手，把门打开。

门的后面不是房间，而是溶洞。它是溶洞的入口，光线也是从房间的门射入。小枝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在溶洞的深处，一具银色的西洋盔甲坐在岩石上。巨大的血色蜥蜴睁开眼睛，看到了小枝后，敬畏地向后面缩了缩，继续趴在地上，铁链的响动因此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兰斯洛特大人？”

小枝故意地这么说道，她站在盔甲面前。兰斯洛特没有起身，甚至像是没有看到小枝的存在一样。不，不是没有看到，而是看不到。小枝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把骑士的头盔拿掉。她冷冰冰地笑着，眼神中却不带有一丝笑意。

一具干尸被摆放在盔甲里，黑洞洞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小枝，仿佛在悲哀地述说他的故事。

谁也不知道的是，被人看成是首领、是弱者的救世主的兰斯洛特……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