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多亲近士兵,晏遇尘夜巡一事向来亲力亲为,甄仪得了吩咐连忙起身,“末将愿为王爷分忧!”
荣惠亲王回行宫歇下,别管是不是心仪之人,好歹是红妆娇妻,比起自己夜风里巡夜可是要温柔缱绻的多,甄仪骑了马率骑兵队在边城中巡防,按照规定,城头兵不卸甲,他便不能宽衣,这是当年喻青帆定下的规矩,不过轮值这样辛苦的事情他也早就习惯了。
边城虽然是兵荒马乱的可夜生活还不错,似乎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娼、妓,勾栏香舍夜夜笙歌,骑兵的马队从哪些烟花之地行过时那些女子就会在门口招揽。
他偶尔也能听见那些女人说的话,“看为首的将军那般年轻潇洒!好俊俏的少年郎!”可他从来是目不斜视的冷着脸过去。
前面忽然有异动,甄仪勒马示意下属过去查看,“禀将军,是个受了伤的小乞儿!”
甄仪下马,远远地看了眼,边城细作众多,保不齐那个人是伪装的回纥谍者,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万般小心,可是那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脚受了伤,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自幼流离的甄仪对这样的孩子心生怜悯,他吩咐下属过去搜身,确定那孩子没有攻击性,方才亲自将他背了起来,对属下说道:“你们继续巡逻,我送这个孩子到附近的医馆去,他身份不明不能进大营见医官,一会儿我自会去寻你们!”
“卑职领命!”骑兵队马蹄哒哒的继续巡逻去了,甄仪背了那孩子朝着最近的一家医馆走去,因为是夜里敲了半天的门房有人应。
见是一位军爷,还背着一个孩子,那大夫也不敢不看,在边城有刀就是神,能够随意的剥夺人的性命。
“没什么大碍,就是被钝器划伤了,脸上也被打了几拳,敷药包扎一下就可以了!”那大夫給小乞丐清洗伤口,取了兑了水的酒,疼的那孩子扭头咬住了身上的破衣裳。
额头尽是汗珠,却是没吭一声,大夫将他的脚包扎好了,他方才缓过了神,甄仪看着他一双坚毅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腿上也有一处刀伤,比这孩子脚上的还要深。
“你多大了?”甄仪问道,拿出怀里的自己用的那瓶药膏给那孩子在脸上青肿的地方涂着。
“九岁!”他太瘦小,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头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般。
“你是哪里人?为何在这街上行乞?”甄仪问道。
“爹娘死了,我只能在街上行乞!”眼神里一瞬的哀伤,随即还是那般的坚毅,甄仪太了解那目光后的心境,是强行挣扎的活下去,旺盛的生命力,但凡懦弱一点,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大夫,我将他留在这里,留些银钱下来,你给他饭吃!”甄仪拿出一大锭银子来给了那医馆的大夫说道。
“军爷,我也缺个学徒的小伙计,这银子就算了,不过军爷可否将那瓶跌打的药给了小的?”那老者拱了拱手求道。
那个绘着蒲公英图案的白色瓷瓶?“这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一瓶普通治疗跌打的药?”甄仪不解的问道。
“军爷,您是外行,小的也不瞒您,这瓶药唤作蜜云跌打凝胶,是出自医仙之手,野山蜂蜜加上天山的融雪之水,里面的金盏花的气味小的一闻便知,金盏花可是医仙必用的花,前几年边城还偶有出自医仙之手的东西,这几年便再未见过,小的也是想研究这跌打凝胶,日后自己也能卖个好价钱。”
甄仪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精贵,他原本只觉得是个女子的东西外表精致而已,他虽是有些不舍得,可看了看那孩子说道:“好,送给你了!”
得了那蜜云跌倒凝胶的大夫口里不停地在嘟囔着,“这个好这个好,研究出来了就能卖上好价钱了!”
往外走的甄仪忽而住了脚步,一回身,那大夫还以为他后悔了,连忙把药瓶藏在了怀中,一脸惊愕的样子,甄仪问道:“大夫,你说的那个医仙是谁?”
“哦,医仙就是住在仙人谷的那位名医,她可是妙水回春,能够救人生死的,不过这位医仙并不出世,想让她治病要花千金,那仙人谷更是飞禽猛兽常人难以入内,浓浓的瘴气会让人眼瞎耳聋晕厥过去的。”
住在那种地方的一个大夫,喻青帆的夫人?甄仪实在是难以将两种形象合二为一,“医仙啊,踪迹难寻,性情古怪得很!”
说起性情古怪,甄仪忽然想起自己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蒙面的女子,她也是性情古怪之人,不过她应该不会跟那个医仙扯上关系,甄仪收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嘱咐道:“好好照顾他,有空我就回来看他的!”转身进了夜色之中。
那孩子跛着脚跑到门口,看着甄仪上马离去,那一身铠甲战衣本是他所厌恶的,若不是这些人起战乱,他的父母就不会死,可今日这个人救了自己,还将自己安身在这医馆中,那孩子的心如同被柔软了一般,他说会回来看自己,那孩子开始期待了。
拿着蜜云跌打凝胶的大夫在做着发财的春秋大梦,他原本的睡意全无,准备连夜研制凝胶,分析出成分来,这样就能自己配出来在市面上出售。
边城战乱多,受伤的人也多,所以这跌打类的药物卖的极好,“将门锁上,你去睡觉吧!”大夫对那孩子说道。
没说睡在哪大夫便走了,那孩子一身脏,也不敢上床去,只是卧在地上睡了起来,即使在地上,好歹也是个屋子,不必再风餐露宿了。
此时的老者还没想过这条生财的路会为他带来灾难,这瓶蜜云跌打凝胶会成为整个医馆噩梦的开始。
经过几日的研制,大夫终于是研制出了配方,“金盏花是为了调味,蜂蜜是为了增添粘稠,雪山水是为了触感冰凉,没有这些还是有功效的!”
留在医馆里几日的孩子自己在煮粥吃,那老头好几天都疯疯癫癫的,这会子高兴地跳起来四处的跑动,像个疯子,孩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他脚上的伤好了许多了,结痂发痒,只是救他的人并没有来看自己。
“你快去,将这几位草药抓好,研磨成粉!”他塞了一张药单子给那孩子。
“我不识字!”孩子诺诺的说道,老头推开孩子自己亲自配药,口里还骂了句“笨蛋!”
切割、研磨,老头一样样的把处理草药的工具都交给那孩子,帮着他处理一味味的草药,粥都没来得及喝,正踩着碾轮,突然闻见一股子糊的味道。
“粥糊了!”那孩子跑去熄了火,搅了搅,好在还能吃下去,这可比街上剩的冷粥好多了。
那老头看了眼孩子不屑的说道:“等我们有了银子,谁还稀罕吃粥,今晚上配好药,明一早就拿出去卖,你提着篮子上街去兜售,不用一日就会有人来我们医馆了!”
是不是能赚钱孩子不清楚,他只知道老头让他做他便做了,他是这医馆的徒工,提着篮子,装上药瓶,孩子一早便上街了,那老头说,这跌打的凝胶这一篮子每一瓶只要一文钱,等他们用好了来医馆,他就要涨价了,说完他得意地在床上翘起了腿。
一文钱一瓶,孩子记住了到街市上去兜售,买的人不少,毕竟只要一文钱,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告诉那些人,这药是‘平安医馆’做出来的,要想买就去平安医馆。
连续三日,那些只有少半瓶的药膏都很快的卖光了,即使一文钱也攒了不少的铜板,孩子很高兴,可大夫的神情显然告诉他,好戏还在后面呢!
第四天老头没再让他出去买药,而是不停地在医馆里处理草药,果不其然有人陆续的上门来买那种跌打的凝胶,这次那些凝胶不再一个铜板而是一钱银子。
孩子看着那些人犹犹豫豫的,却还是买了凝胶,一瓶一钱银子,那老头的脸上方才是笑意灿烂,那天晚上他们吃了顿好的,老头买了只烧鸭,也是那天晚上老头给那孩子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田七,那孩子也才知道,那老头姓田,无后,自己叫田七也算是给他延了香火了。
“你在做什么?”身后有人呵斥他,田七一回头,是那晚救自己的男子,他像是有了救星一般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他来看自己了,没有食言。
甄仪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今晚轮到他值夜,所以他想起来过来看看这个孩子过得好不好,一进来便看见他负气的哭着,踢着地上的酒壶。
“他们把田老头抓走了!”田七哭着说道。
“谁把大夫抓走了?”甄仪蹲下身子问道。
“回纥人,我认识他们的衣服,就算是蒙着脸我也知道是回纥人!”也是回纥人杀了他的父母,所以田七不会认错。
“刚才他们闯进来把田老头抓走了,我去打酒,躲了起来,不过他们并没有抢银子!”田七指了指那装钱的匣子,“我恨那些人!”。
回纥人大晚上入城,不为劫掠,只是劫走了一个大夫?难道回纥连个大夫都没有了?甄仪满脑子疑问,此事不能姑息,甄仪领了田七出了平安医馆,这孩子再度无家可归了,看来这次只能将他带入营中了。
西北虽然路途遥远,可并不耽搁任何消息传入京中,只不过一则消息最快也要延缓上三五日,八百里家里的令兵无时无刻不穿梭在西北与京城的路上。
“当晚喻王妃身着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发簪尽除,摆了一桌子菜,以茶代酒邀荣惠亲王回行宫用晚膳,王妃恭谨体贴,温柔有加,不似前几天那般的张扬跋扈,颇有几分向荣惠亲王示弱的意味!”
西北行宫里的眼线发来一厚摞子的信,事无巨细的交待了行宫里的事情,孝和看了眼那信的厚度头都大了,只能吩咐了碧桃寻了个识字的小太监来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