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连浦坐在轿辇上远远地看见出云宫门外跪着个人,以往有宫女犯错也被安姑姑罚跪在宫外过,可是这大冬天的,而且他越看越觉得是喻孝和,心里未免不安起来,催促抬轿辇的人快些过去,果真是她,冷风中跪在外面,脸色苍白!
喻孝和早已经冷的上牙打下牙,算是老天爷长眼给了她一条命,不然真跪上三个时辰岂不是就要死过去了,她既是宫婢自要懂规矩,缓缓地倾了身子,向着晏连浦磕了个头,左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好在四九扶着她还能借点气力。
还没等站直,喻孝和只觉得四九胳膊的劲儿突然一松,她没了依靠,一双腿又僵又麻全然使不上力气,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身前两步远窜过来的晏连浦一把扶住了她,额前碎发凌乱的喻孝和抬眸看去,扶着她的人眉头微皱,像是不耐烦的样子,那双平素极冷的眸子里此时却像是打碎的镜子。
喻孝和咬着牙缓缓地站直了,艰难地向他福了福身子向出云宫走去,缓慢且艰难,每一步都像是美人鱼生出来的腿,踩在刀尖上起舞。
晏连浦看她执拗的眉眼,拖着伤残了般的一条腿慢慢的向回蹭去,心里憋闷的若是有一根柱子恨不得一拳打上去,若是举办一个气人比赛,她喻孝和能拿的了全胥盛国的状元。
喻孝和披了棉被挨在火炉旁,冻僵的手都快贴上火炉了却只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这偏阁下人处用的炭都是起灰的,比不上内殿里的银碳无烟无味,所以喻孝和每在这屋子逗留久了便会咳起来。
孝和没想到安姑姑会亲自端了一碗驱寒的姜汤过来,还是一脸冷冷的样子,语气却缓和多了,见孝和要起身请安她摆了摆手,说道:“喝了吧,在外跪了一个时辰,听闻你身子弱,驱驱寒吧!”
“多谢姑姑!”喻孝和点了点头,那碗姜汤真是暖,喝下去似乎冻凉了的心都缓过来了,大概是离暖炉太近了,孝和觉得脸上痒痒,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安姑姑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的脸恢复的不错,像是结痂了,别留了伤痕!”孝和淡然的笑了一下,她这一张脸算是毁了,还谈什么伤痕。
“好好地一张脸,好好地一个人,都是被你这脾性折磨到今天这副样子!”安姑姑收了碗转身欲离开,却还是驻足说道:“我在这偏阁伺候皇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因为罚了个宫女被责问的,想必皇上还是心里念着旧情的,不过就算是皇上责问我,我还是要要求你和其他的宫女一致,除非你成了皇上的女人,有了位份,我自然不敢为难你!”
“奴婢明白,谢姑姑好意!”喻孝和勉强起身福了福身子,“只是我的命,我自己选!”
安姑姑走了,喻孝和正坐在炉火前发呆,冻过的手此时回了暖皮肤都是痒痒的,她一边咳得厉害一边搓着手,此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孝和起身去开,没想到竟是四九。
“九公公所为何事?”孝和福了福身子问道。
四九一脸和蔼,说道:“姑娘请香汤沐浴,皇上召姑娘侍寝!”
什么?大白天侍寝?晏连浦不觉得自己有点纵欲过度了么!而且不会被群臣进谏‘白日宣淫’么?喻孝和瞪大了眼睛表示惊愕和抗议,晏连浦这是除了折磨她肉体之外,还想让她成为魅惑君主的妖妃恶妇,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她还是被剥个精光的香汤沐浴了。
里外冻得透心凉之后能够泡个热水澡自然是通体舒泰,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见晏连浦,喻孝和满脸写着不愿意,脑子里也想起了昨天晚上和他的一幕一幕,连脸都觉得热了起来,索性一头扎进水里不去胡思乱想。
洗了个热水澡,裹上厚厚的锦被,舒服的喻孝和都快睡着了,被抬着到了出云宫的龙床上都没什么意识了,浅睡时还在想为何晏连浦还没过来,后来没等来他倒是自己一觉睡了过去,梦里都是满鼻子杜蘅的馨香,脸颊痒痒的地方凉凉的感觉,还是梦中惬意,她唇角微微的翘起。
晏连浦白日里召她‘侍寝’不过是想着她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身体都冻僵了,偏阁里煤炭炉子既呛人又不暖和,若是借此之由让她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舒服睡一会儿也是好的,没想到她是真够没心没肺的,这一会儿就入梦了。
拿了愈伤祛疤的药膏趁着她熟睡涂在她的脸上,晏连浦竟见她露出一丝笑意来,像是梦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晏连浦竟也看着她的睡颜笑了起来。
五官里她的眼睛最为出众,此时紧闭着也是长长的缝隙,浓密的羽睫,极其可爱,晏连浦俯身轻轻地在她的侧颊上亲了一口,心里方才被她气得憋闷的地方也像是暑天时来了阵凉风,一下子豁然了。
晏连浦和衣卧在她身侧的床边上,仔仔细细的看着睡梦里的人,心中一阵宁静,他伸了手潜进了被子里,触及她柔软细嫩的身体,寻到了她的腰肢慢慢的揽了过来,喻孝和只是动了动并未醒,反而向他怀中靠了过去,继续沉沉的睡着。
出云宫里一派祥和,反而此时的云寿宫穆太后倒是头疼得厉害,下面跪了一群妃嫔,大概除了跟自己一条心的成妃之外,大大小小的妃嫔都在下面了。
“太后,你可得为我们做主,皇上现在在宫里留着一个婢女日日宠幸这成了什么事情了!听闻今天下午,皇上居然天还未暗便召幸了那贱籍女子,岂不是乱了规矩,请太后做主!”许婕妤这一说下面一片附和之声。
“够了!”听她们吵闹穆太后觉得他晏连浦惹的事情自己成了背黑锅的了,“你们若是有能耐拴住皇上的心,也不会留一个小狐狸精在他身边蛊惑,还是你们一个个没能耐!”
“太后,臣妾们没能耐,皇上纳新人入宫臣妾们也是没意见的,可是那个贱籍女子怎么配侍奉圣驾,岂不是乱了规矩,还请太后出山整饬后宫规矩!”沈才人倒是反应快。
沈才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穆华龄也打算以无人整领后宫唯由将自己信任的成妃扶上后位,在宫里不伦地位还是身世,成妃都是最有资格的一位,所以无人能敌,而且还乖顺的听自己的话,现在皇上一怒之下废后,又有各宫妃嫔请求,另立新后岂不是时机成熟的事情。
穆太后脸上方显露一丝笑意,说道:“各宫都回去吧,这件事情哀家不会不理,只是今天时间晚了,哀家一定尽快给各宫一个交代!”
各宫妃嫔没有能立即将出云宫的喻孝和从皇上身边赶走虽都愤愤不平,可是太后已经这样说了也不敢才违背,只能一个个面面相觑的退了下去。
“和嫔,今日怎么不见你说话,你可是喻孝和回来之前皇上宠幸颇多的,应该最为不平才是!”
闵淑妃为人奸诈,而且羞辱自己一事付玉和铭记在心,对她可谓是防之又防,只是一笑答道:“淑妃姐姐,我人微言轻,后宫里不过是个嫔位,连淑妃姐姐都谨慎未言,何况我呢!”
这个付玉和倒是学聪明了,还拿软钉子给自己碰,闵淑妃看着她那点道行,轻蔑一笑道:“你呀还是上点心吧,想想皇上将那喻孝和贬为贱籍了却还是留在身边,不还是因为有个好哥哥,你那个也在西北卖命的兄长也倒是挣点气,不然你也就只能是个只喝避子汤的和嫔而已!”
“我的事情不劳姐姐操心了!”付玉和虽然心里气愤,可早已学会脸上云淡风轻,还击道:“姐姐劳碌了这么多年,虽是也熬上了这淑妃之位,可是好歹也把避子汤免了,别到了这个年纪肚子还是没什么动静!”
“放肆!”被刺激的闵淑珺大喝一声。
“妹妹哪里得罪了,姐姐还得见谅!”付玉和轻蔑一笑,福了福身子走了。
坐在轿辇上向缀芳阁走的付玉和显然心里还在在意着闵淑珺的话,她有一点至少是没错的,后宫前朝相互依托,兄长只知道靠自己是不行的,自己若是有兄长相辅相成才能在后宫呼风唤雨。
“小双,让你带出去的信送出去了吗?”付玉和问道。
“娘娘,已经想了法子送出去了,请娘娘放心!”小双低头答道,其实每一封付玉和的家书都会有一份誊抄本放在皇上案头,这是她身为细作的职责,只是不知道她还要在和嫔身边埋伏多久。
“希望这次兄长不要再失手!”付玉和脸色凝重,宫里的喻家败了,宫外的喻家也该败了!
众妃走后,成妃看着太后的脸色问道:“太后,此番是个好时机,不知道太后可有打算了?如果能趁此一击,倒是可以将不忠于太后的喻家连根拔起!”
成妃也是等的不耐烦了,自己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入府为侍妾,后来暴露身份是太后的人失了宠爱,她日渐年纪大了,若是有一天太后另有了人选,她不知还有哪些活路,只希望能够尽快成为皇后,就算是死了,玉牒上也能留一个正妻的名分。
喻孝和像是好久都没这样好好地睡过一觉了,一身的疲乏早就不见了,一时忘了自己在何处,坐起来便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隔着那半边轻纱还立着一个人,在这里敢器宇轩昂的站着的除了晏连浦还会有谁。
罩着夜明珠的幕布被掀开,突然间的光亮让喻孝和不适应的用手挡了一下眼睛,轻纱床帐也被掀开,坐在床边的人手凉凉的便伸进被子揽了她的腰,喻孝和被迫着看着晏连浦那一张欠了钱的连,微微撅了嘴扭了头不想看他。
眼底淡淡的青黑没了,又是秋水般的眸子,可见是真睡好了,摸着身上也不热了,想必是烧也退了,看她脸上略微嫌弃的小表情,也有力气置气了,可见是休息过来了,晏连浦只觉得自己犯贱,每次都是自己下了决心折腾她一番,可每次先心疼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