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涤逃跑,李存孝在后面紧追不舍。李存信被送到凤州之后,李存孝看着已经如同死人一般的李存信,心情很是复杂。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次,自己带兵在战场大败李存信,然后在沙场之上俘虏了李存信,并最终为妻女保了大仇。李存孝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场面遇到自己的死仇。
他也曾经设想过许多如何折磨李存信的方式,然而看到干瘦得已经不成人形的李存信,他突然觉得,还是给他来个痛快的吧!于是李存孝领了百骑,将捆作一团的李存信来回践踏而死,然后挖出了那一坨已经与土壤混为一体的血肉,生起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李存孝从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残暴,他在陇右见过太多吐蕃人造成的人间悲剧,见到过太多被欺凌的各族百姓,一想起那个十三四岁就被强奸致孕的可怜汉家小女孩,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是仇恨的怒火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李弘益送李存信来,只说了一句话:“任君处置!”所以李存孝这么报仇,没有任何人出言劝阻或者反对。当李存信的尸身彻底从这个人世间销毁之后,李存孝浑身出了大汗,连衣衫都湿透了。
他问自己的长史吴展:“与翼,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暴虐了?”吴展笑了起来:“若我有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怕比将军做得还要过分!只是将军,此仇既报,此恨已消,将军心中的执念,也该消了!”
李存孝点了点头,他明白吴展的意思,作为个人,他如何报仇别人管不着,但是他身为一军指挥使,兼管数州军事,就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整个军队。
李弘益送来李存信,对于李存孝来说,这是天大的恩情。他虽然为人自视甚高,孤傲的很,但却是个磊落的性子,知恩图报,那么就在战场上多杀贼敌吧!
伏击王宗涤,对于李存孝来说,一路翻越群山可真不好走。好在裴观此人颇有山地作战的天赋,李存孝军驻凤州一年余,裴观将兴州附近的群山走了个遍,有他带路,飞虎军主力悄悄地从兴州顺政出发,到达金牛县北的群山中时,王宗涤还被蒙在鼓里呢。
眼看王建拍出来的两万余兵,被飞虎军三段阻截,王宗涤不敌,慌忙逃走,李存孝紧追在后,他牢记得李弘益的命令,飞虎军只管南下,因为慕容阎昆也会兵出武州,与他配合的。
就在李存孝击败王宗涤,顺势兵进利州,然后继续南下剑州时,李弘益带领镇西军,也来到了删丹县。
在他到来之前,阿连撒罗被抓了起来,因为他计划着鼓动甘州回鹘,想要夺取删丹县城。只不过可惜的是,他好不容易拉拢了不到三四百人,就被人告发了。
李弘益治理删丹县,先把药罗葛部几大姓中有名望的头领、回鹘贵族等“请”了出来,举家搬迁至姑臧,然后仿照河西制度,将各部部民打乱,与从关内迁来的汉人百姓混编,并以汉人为主,迅速建立起了民兵制度。
支持药罗葛仁美的回鹘百姓,毕竟还是少数。除了那些贵族老爷,普通的牧民分得牛羊、帐篷、牧场、粮食、布匹,吃得饱穿得暖,家中有年纪适龄的儿子的,还可以送到学堂读书,这可是药罗葛仁美在时也享受不到的美好生活啊!
况且随着李弘益平定了李茂贞,河西向关内、关东出口的大宗商品就是牛羊,有官府参与的河西商会牵头,牛羊收购也不压价,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回鹘百姓们,立刻便欢天喜地起来,无比地拥护河西的统治。
这让阿连撒罗很是气愤,只觉得自己的同胞们都被汉人迷了心窍,他去年冬天就开始四处活动,好容易鼓动了几百人,却都分散在下面的各个乡村,原本打算借着开春在删丹县城外举办的牛羊贸易大会,趁机夺取县城,却不想被人告发了。
一年多来安稳并且日渐富足的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如阿连撒罗一般,继续拥戴那位远在伊州的英义可汗。所以当李弘益见到阿连撒罗时,他梗着脖子,大声说:“甘州原本是我回鹘人的牧场,凉国公占据删丹县,我心中不服,所以反对,要杀要砍,都冲着我来吧!”
李弘益说:“你是想保护药罗葛仁裕么?”阿连撒罗楞了一下,还想出言反驳,看到李弘益的眼神,他无力地低垂下了头,猛地跪倒在地:“与仁裕无关,是我私下与英义可汗联系的,我听闻国公一向仁慈,恳请国公放过仁裕啊!”
李弘益摆了摆手,阿连撒罗便被拖了下去,魏元景凑了过来:“国公,仁美已经过了张掖城。”李弘益点了点头:“来得不算慢啊!”
删丹县西,这里是一条宽不足六七里的小小绿洲带,与张掖城附近断断续续地连接着。药罗葛仁美看着手下三万大军,丝毫没有意气风发的感觉,因为他与删丹县再一次失去了联系。
当他看到河西军严阵以待,在删丹县城以西十余里处时,药罗葛仁美叹了口气,放眼天下,也只有李弘益如此豪气,敢于面对任何军队都弃城不守,放在城外野战。
他知道李弘益有这个实力,只是面对河西军,药罗葛仁美心中没有一点儿底气,自从前年李弘益夺下删丹县,河西就断了对归义军方面的震天雷供应,张承奉这一次掏出了全部家底,也不过凑了不足一万枚。
他听说河西有一种火炮,看来若自己的骑兵无法突近,震天雷也只能当做摆设了。药罗葛仁美命全军就地驻扎,然后派出信使,请求与李弘益一见。
李弘益在军营内接见了来使,打开药罗葛仁美的书信,他略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药罗葛仁美现在是张承奉的手下,张承奉是一镇节度使,李弘益却是三镇节度使,所以他的落款是“大朝大宝御封回鹘英义可汗”,想来是刻意抹去为人下属的印记,期望能够与李弘益平起平坐。
李弘益一口回绝了,他与药罗葛仁美可没什么好说的,归义军三万人马前来,总不可能是来踏春游玩的吧!
药罗葛仁美很无奈,他是极其不愿意与河西为敌的,毕竟自己的部族、弟弟都还在李弘益的手里。他看得明白,张承奉派他来,无非是想要自己做出一个选择,只是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豆卢军长史由张忠贤兼任,张承奉借着西州大胜,将归义军下属各军的军权都收了回来,有偌大的军功,他的决定无人敢反对。张忠贤得知药罗葛仁美派了使者前往河西军,阴测测地走进了仁美的大帐。
“药将军,两军对垒,阵前就要有一番厮杀,怎地,将军还有别的心思么?派人前往河西军营,是什么意思?”张忠贤一进大帐,便大声地说。
药罗葛仁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很可惜,张忠贤是张承奉的心腹,没有他,药罗葛仁美只能指挥得动手下的万余本部骑兵,况且他的家小都还在敦煌,被张承奉关切地严加看守着呢。
于是药罗葛仁美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还有部族人民,都捏在凉国公手中,我别无他意,只想与凉国公谈一谈,两军厮杀,与无辜的百姓无关!”
张忠贤大笑了起来:“李弘益小儿若敢拿甘州回鹘要挟,咱们这里也有人质,我把甘州长史李弘信抓来了,我倒要看看,李弘益舍得不舍得自己的堂兄受苦?”
药罗葛仁美捂住了额头,他突然觉得张忠贤真是猪队友!这些年他在归义军,对世家了解得可是十分清楚。李弘信的父亲李明达是李弘益的父亲李明振的哥哥,虽说两人是堂兄弟的亲戚,可是归义军的世家联姻错综复杂,只怕张承奉都未必有胆子去抓李弘信啊!
他看向张忠贤,原本心中就没底气,现在更觉得前途昏暗,药罗葛仁美突然迷茫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甘州回鹘本部的未来在何方。
张忠贤呵呵笑了起来,突然说:“仁美将军,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我归义军张太保属下一个武将,可不再是什么回鹘的英义可汗了。说起来,天下的可汗也太多了些,就连草原的达靼都被朝廷封了个什么可汗。你好自为之啊!”
李弘益这一次只带来了镇西军一军,再加上玉门军的两个营,也不足一万五千兵力,他自然还有后招,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实力。
居延海南岸的居延城,这是一座新修建的城池,这一片是广袤的草原,所以居延城就修建得四四方方,挖出了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城墙外还散落着许多帐篷。
回鹘人的习俗依旧是住在帐篷里,因此居延城的功能更多地是像一个巨大的集市,为周边的回鹘以及达靼部落牧民交换贸易提供一个场地。
曹用行风尘仆仆地勒住了坐骑,他站在居延海东岸,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说:“还是熟悉的味道啊!”在他的身后,韩逊和都播骨逻斯有些好奇地望着这个闻名西北的大湖泊。
四月份,李弘益传书至阴山,曹用行留李胜甲的天德军驻守,调了朔方军一部,由都播骨逻斯带领,直扑河西达靼的牧场而来。特耶乌在居延城,召集各百帐、千帐的骑尉、都尉,遵李弘益的命令,向北方杀去。
曹用行由东向西,特耶乌由南向北,在都播骨逻斯这个内奸的带领下,用了一个半月,将河西达靼六十余部尽数扫荡,刚刚被张承奉上表、朝廷封的河西达靼可汗便倒霉地被击败,连给敦煌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归义军,老子回来了!”面对着波光粼粼的大湖,曹用行猛地大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