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把眼睛闭上了,还想喝完药早点回去的,真是蠢的没救了!’千瞳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虽然看不见旭尧的表情,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蠢。
旭尧进来看见千瞳僵硬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心中不由轻笑了一声,他也不戳穿,只是将药碗和一杯清水放在桌上,又出去忙了。
等屋里完全没了声音千瞳才偷偷睁开眼睛,“真是太丢脸了。”她嘀咕了一句坐起来,桌上的汤药冒着淡淡白气,撅着嘴抿了一小口突然脸色煞白,药里那股熟悉的味道一瞬间将她拉回到一千多年前。
她特别怕苦,梁沛然为了让她能好好喝药想了不少法子,比如事先准备一大杯糖水,或者在不影响药效的时候特意加一点甘草、龙眼之类的药材提味……这碗药虽然苦涩,可余味中甘草和龙眼的香甜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来。千瞳端着药碗站起来,走到大殿,可看到旭尧在阳光下的背影时便停住了脚步。
‘不可能的,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个人不会是他……’可她还是无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上会有这么多巧合?’旭尧转身,千瞳脸上的泪水还来不及擦去就闯入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旭尧问她,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很小心。千瞳鼓足了勇气问道:“上仙熬药的时候可是特意加了少许甘草和龙眼?”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周围突然就变的很静,静到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旭尧暗呼一声‘糟糕’,但还是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一副药味道太过苦涩,怕你喝不下便添了甘草和龙眼。”他上前几步看见碗里的药几乎没动,继续说:“没想到你单尝了几口就能分辨出多加了这两味药材。”
可千瞳却退后了几步,她勉强一笑:“不过是对这两味药比较熟悉罢了。”她仰头一口气将碗里的汤药喝完,连带着那些没有表露出来的酸涩也一并吞了下去。“多谢上仙出手相救,我该回营练功了,就不打扰您了。”
她低下头,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怕他稍微有一点犹豫,哪怕他否认说不是特意加的两味药材都好。可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承认,她心中战战兢兢生出的那一丝希望便又破碎了,她突然很想笑,笑自己自作多情、不知好歹,不过是这么一点熟悉的感觉就将她打回了原型。
“你身体还未恢复不适合训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火神和白狼,你安心修养半日再回去。”
“不用了,我没事,这点小伤还能扛得住。”
旭尧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你自己身体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火神说过要是坚持不了就立刻收拾东西走人,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千瞳无力反驳,现在的自己连这碗药都端不稳更别说去练功了,只好应了一声“知道了”。旭尧心中不忍,又开口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来殿内学医吗?如果不想躺着休息的话就去看会医书吧,左手边第二个架子上全是医书,有可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说完便继续坐在阳光下打坐修行。
千瞳进到药房,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书架,她一本一本仔细看过去,然后抽出一本“百草录”捧在手上。当时她跟着梁沛然学医,看的第一本医书也是跟药材讲解有关,只可惜当时不认真,真正记住的也没有多少。
她伸手召来一方垫子,坐在书架前仔细研读,凡间的书籍比起仙界的医书果然不及十分之一二,不论是从记载的种类多少还是准确性方面都无法与之相比。书中介绍的第一味药材是白术,这点倒和凡间的书相同,都是从最常用的药材讲起。
其中的插图更是十分形象,她用手轻轻一触,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幻境,将她团团围住。在她面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阳光明媚、芳草萋萋,她能看到一株白术幼苗逐渐长大、开花。
待到茎杆由绿转黄,上部叶硬化易折断时将其挖出,剪去须根,晒干或者烘干。晒干的话要半个月至二十天左右,使内部水分外渗、表皮转软再继续晾晒几日至全部干透方可准备入药。书中还介绍了常与之搭配入药的几味药材,以及药性冲突的药材,经过身临其境般亲自培育、辨别、采摘、后续处理以后这味药的各种特性便刻在脑海中了。
千瞳看的入迷,一页一页翻动着,每一株药材她都要进入幻境中看个究竟,一时间便忘记了刚才的烦闷,全身心投入其中。
旭尧听见她时不时的惊呼声和笑声这才放下心来,想起为她疗伤时看见的那颗赤红的坠子,他稍微有些担心。那坠子中还封印着自己的一丝魂魄,恰好疗伤时又将自己内体的灵力传入了千瞳的筋脉中,如果魂魄感觉到了异样,她再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他看着千瞳与白狼交好,看着她烧掉梁沛然的肉身,不再苦苦寻找等候,然后毫不犹豫地跟着白狼来到仙界,摇心铃也被她放在虚空之中,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再动过。本以为她放下了,可如今看来她还是有些在意的,只不过他看不出来这份在意还有多少。
旭尧摇了摇头,‘近日这是怎么了’他闭上眼睛,又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跟细碎的脚步声,想到她在那幻境中玩的不亦乐乎自己也笑了出来。自从回到仙界以后就没再听到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声了,仙界修行之人多稳重,偶尔弟子中有活泼好动者,到自己面前时也都十分恭敬有礼。
朝云殿是仙界所有殿宇中最高大宽敞的一座,也是最冷清的一座,而住在这里的人同样也是最寂寞最孤独的人。
千瞳从药房中出来,看见旭尧上仙一脸落寞,她不敢走近也不敢妄加猜测,只是突然为她刚才因失落生出的一点怨恨而内疚。一阵清风从窗口吹进来,她想起游历过凡间的皇宫后跟梁沛然说的话。
她将皇宫里的人生活有多么的雍容华贵仔细描绘了一番,那个皇帝不是被美人妃嫔围绕就是被随从大臣簇拥着。可梁沛然却说:“高处不胜寒”
后来她无意中见过一次,那位皇帝撇开随从一人站在城墙的角楼处眺望。夜晚寒风阵阵,但星空却是一片绚烂,他在那里独自站立许久才转身离去,不知道他看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和宫内的殿宇楼阁究竟会生出什么样的感悟。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旭尧正看着她,赶紧低头服了一服。“想什么呢?”旭尧问她。“上仙时常一人在殿内修行,可曾有过孤独寂寞的感觉?”
旭尧倒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顿笑了出来,“成仙之人皆是如此,怎么会感到孤寂呢。”千瞳想起龟千岁说过,修行之人若位列先班那便是早就断了七情六欲,人类诸如失落、难过、孤独、爱恋之类的感情也都不存在了。
千瞳应了一声,似乎颇为惋惜,旭尧便问她:“你想说什么?”她走过来小心翼翼跪坐在旭尧面前,“我听龟千岁说过,上仙们因为断了七情六欲所以才能公平公正无私地造福天下,虽然我也常被那些琐碎的感觉困扰,可要是让我选,我还是不愿意断了那些念想。”
她见旭尧正认认真真地听着就接着往下说:“我以前在凡间的时候跟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刚开始觉得他们自私、贪婪、软弱、自不量力,可后来发现他们中的有些人却十分善良、敦厚又勇敢。他们被各种情感左右,时而脆弱时而坚强,时而徘徊时而坚定,生命虽短可却都在努力的活着,再后来发现其实我与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或许是我浅薄,但我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您一样没有了这些情感,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不是我?”说了这么多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有了那些情感,我还是不是我?”旭尧缓缓念道,“你说的十分在理,人族有其本性方面的短处,也有其他各族所不能及的长处,不光是人类,三界中任何一族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吗?也包括神仙在内?”
“对,包括我们在内,可神与仙却不完全相同。虽然世人常将两者混为一谈,而且要飞升为神必须要先成仙,但其实只是心境的不同,法力上的提升却并不明显。”
千瞳不是太懂,又问道:“那火神、风神还有山神和雨神也都是由上仙飞升然后成神的吗?可不是您才是仙界……”
旭尧微微一笑,耐心地跟她解释,“他们曾经的确是上仙,后来才飞升为神的。所谓修仙、成神,如何才能称为神或者如何才能成仙,其实没有严格的定义,且每个人修行的过程都不相同,只要突破了自己便是成功。”
“这几位上神的前身皆是由气幻化而来,所谓气便是无色、无形、无声、无味之物,经过修行他们有了形、有了意识思想,再后来可以汇集灵力有了法力,便可为仙。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从未有过感情,所以当他们有了类似于人和动物的感情时便会飞升成神。”
这些事千瞳从来都不知道,不由继续问他:“照您的意思,那么人和动物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要克服自身的局限,比如吃饭、睡觉、生老病死、其次要克服感情带来的困扰,一旦可以做到那便是成仙了?”
旭尧点了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现在仙界的弟子已经基本上克服了生老病死,他们如果继续修炼有朝一日便有可能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