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呀,原来是虞世子,林公子,失敬失敬,林小姐也在呀。”为首的男子,二十出头,浓眉斜飞,褐色眼瞳,鼻梁英挺,脸廓棱角分明,一袭金丝流纹绛红锦袍,身躯威凛,生得仪表堂堂,不过语气极为倨傲,眼神略微轻佻的盯着林姑娘。
林书娴面颊微红,偏过头不理睬,萧若云暗自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心中生起一丝厌恶:登徒浪子!
林书奕、虞南起身,挡住身后两人,回道:“崔公子别来无恙。”
崔卓元收回目光,笑道:“本公子陪舍妹赏灯游玩,赶巧遇见几位,这是要走了吗?”
装瞎子明知故问,搭讪人也用这么老土的方式,萧若云悄悄打量这些人,却对上一束寒冽,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身躯发冷顿时如临冰窖,貌似自己没招惹过她。
她贴耳问林书娴:“那女子是谁?”
林书娴看了一眼:“崔相国长女崔玉华。”语气平淡无常,似乎不愿多言。
林书奕恭敬而不卑微说道:“天色已晚,女子外出不便,正要送萧姑娘回府。”
崔玉华一听,认为林书奕暗讽自己深夜许久不归,羞得面色发白,缓过眼神,语气轻蔑:“原来萧侯千金也在呀,真是身娇体贵,还能让虞世子、林公子亲自护送,灯会鱼龙混杂,怎么也不带几个丫鬟小厮出来游玩?”
虞南满不在意道:“萧姑娘与家仆走散,正巧遇见我们,送她回府,崔小姐难道觉得奇怪么?”
崔玉华宛尔笑道:“那倒不是,小女只是提点萧姑娘,小心夜路漫漫。”
什么叫夜路漫漫,你才要小心夜路!
萧若云不想惹事,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她不犯人,人来招惹她!你以为自己是谁,提点你妹!
萧若云挺直腰板,恰如一支不畏凌寒的傲雪红梅,眼神、语气极为肃冽,冷笑道:“小女与姑娘不熟,多谢姑娘关怀,只是人多眼杂,还望姑娘小心。”一群人专找晦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叫人恶寒!
崔玉华气得面色发青,她的父亲是东云当朝丞相,姑母是东云皇后,京都所有贵族官阀小姐无不巴结奉承她,你萧若云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她说话,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想将你指给……
“你!”
崔卓元按捺住玉华撒横的冲动,讽笑道:“卓远眼拙,一时没看见姑娘。”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萧若云,语气怪调:“姑娘一身绯红真喜庆。”
“新年里穿的红火压压岁,免得撞见什么妖风邪气。“面无惧色一捋发带,羽睫低垂旁若无人。
崔卓元等人变了脸色,林书奕等人诧异无比,萧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齿伶俐,临强不惧了。
崔玉华气不过,上前几步要挥掌打去,崔卓元冷呵:“玉华,别失了身份。”不要和这种不识好歹胆大妄为的丫头计较,她会为她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
林书娴也暗暗拉了萧若云一把,示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崔玉华梳绘着精致的宫妆,戴着艳丽的牡丹绢花,红玛瑙点缀的南珠金步摇,又一身富贵赤红锦衣,倒与萧若云的装扮有几分冲突。她容貌娇媚,肌若凝脂,丰腴的体态端得淑仪华贵,此时粉黛修饰的秀颜,细看凶狠狰狞。
她怒道:“哥哥,她獗言放肆羞辱我们,难道还要忍气吞声?”
“萧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家父早就告诫你出门在外要端方大气,择交善友,莫要逞小女儿争辩,让家族蒙羞。”崔卓元话里有话,横了萧若云一眼,如看见尘芥般不屑。
在场都是精明的人精,无不偏过头面色难堪,或嘲讽,或轻贱。
林氏兄妹、虞南敛沉了脸。
好个指桑骂槐!
萧若云是将军追封的侯爷,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高低自然不同。萧若云年幼丧失双亲,家中无长辈教导,只知图口舌之利,暗骂她没家教,又暗讽林氏、虞氏与她交好,贬低自己身份,好个一箭三雕!
崔玉华得意如盛开的孔雀,高傲得微仰起下巴:“哥哥说的是。”乖巧的回到原处。
林书奕见萧若云不作声,暗赞隐忍识适度,不在意难听的话,也让对方黯然诽腹,他拱手道:“崔公子若没什么事,林某等人就告辞了。”
崔卓元等人站在楼梯口台面,摆手让道,嘴角勾起一丝不明笑意:“请。”
林书娴握了萧若云的手,微笑安慰,她苦涩回笑,满腹委屈,今天的事她记住了!
萧若云静静随林书奕他们下去,肩膀错过崔玉华之际,她恶劣的将一枚玉珠扔到楼梯口间,萧若云发现滚落的玉珠时,脚下已经来不及停步,踩到润滑的玉珠,一个踉跄趔趄直直倒下去,林书娴走在她前面同样受累。
“小心!”
林书奕、虞南反应极速,连忙转身扶住书娴,萧若云头部无可避免地撞到栏杆,额角渗出一丝血迹,灵敏的顺手抓住楼栏才不致摔滚。
劲力出其不意,林书奕连连后退,临近梯口好不容易站稳步伐,林书娴还是崴到了脚。
“书娴,有没有怎样?”萧若云连忙爬起身,速速赶到下面。
“只是崴了一下,无碍,你的额头……”林书娴强忍著泪珠,这一跤其实摔得不轻。
她掏出丝帕,敷住萧若云的额角止血,萧若云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我没事。”
那一刻只有三人看见,萧若云心中的伤痛很快不见,余留下的只有忿怒!
林书奕、虞南、萧若云齐齐看向楼梯上方,眼中无不愤懑!
崔氏兄妹眼中尽是轻蔑俯视楼梯下端:你父亲林有焕屈于我父亲崔远赫脚下,你林书奕也只能屈于我崔卓元脚下,即便你才绝惊世,林氏一族也只能被永远压制!
你双亲命绝,家道中落,空挂着侯府名誉,也终归是个落魄户儿,想跟本小姐斗,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萧若云深呼气,静心定神,郑重地将丝帕折叠放回腰带里,捡起那个有些裂痕的玉珠,带着血迹一步步踏上那个仿佛永远走不完的楼梯。
天窗外面灯火绮灿,烟火绚丽,人声鼎沸,充斥着闹杂欢笑,可此时却静得只有她细碎的脚步声,她平静均匀的呼吸,她无一丝惊澜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