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过来,坐下!”父亲指着面前早已给我准备好的小板凳,“怎么还学会逃课了?上自习不重要吗?啊!你是觉得你是第一名,可以随心所欲?问题是,你还不是第一名,这要考个第一你还上天啊?小小年纪,学点什么不好,早恋!知不知道早恋特别毁人!”
我坐在板凳上,心里一个劲儿的偷笑,不知不觉,笑容从心里爬到了脸上。
“笑!还有脸笑?什么态度!”父亲那只手似乎从指着凳子开始一直没有落下,而且还稍微举高了一点,指着的换成了我的脑袋。我通过茶几上的玻璃反光看到了父亲急躁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你别不承认啊,我告诉你,咱学校的杜老师今天晚上看见你了,说你刚上晚自习就偷溜出来,然后一个小姑娘就挽着你走了。”母亲也加入了这场奇妙的审判,我看着桌上的倒影,只觉得此刻当真是“颠倒是非”最美妙的解释。
“现在怎么学成这个样子了,一点脸都不要了!”父亲蹭的站了起来,顺手抄起了手边的一本杂志,举起胳膊就要给我狠狠来一下。
母亲赶紧站起来,死死抓着父亲的胳膊,“杨正!还坐着干什么?有理了你?还不向你爸道歉?”
我嘻皮笑脸的抬起头,觉得如今站着的两个人,就像是一出滑稽戏的演员:“道什么歉?我犯什么错误了?是违法了?还是做什么不道德的事了?你俩坐下,冷静点,用不着跟我玩这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戏,从小到大都一个路数,你们演的不累,我看的都累。爸,你要是愿意动手,我妈那点力气根本拦不住你,要么你坐下说,要么你动手,我还打不过你,也不至于还手,你随意。”
父亲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我,仿佛他的儿子被人洗脑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依旧觉得好笑:“那我应该是哪样?你们不是总说学习成绩是厚积薄发,我也告诉你们,性格的形成,同样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自己说,咱们多长时间没一起坐在一起碰面了。这要不是‘逮住’我早恋,你俩估计这会还在外面打牌呢。”
“你瞧!你瞧!”父亲挣脱开母亲松软的夹持,右手举着卷起的杂志,哆嗦的斥责母亲:“承认了吧!这就你干的好事!让你看着点,你就知道玩!早恋的危害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母亲不甘示弱的看着父亲:“噢,这会儿全推到我身上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开家长会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儿子,拿着成绩单到处炫耀。现在孩子出现问题了,就成我的责任了?你没责任?孩子的作业你辅导过没有?”
“行啦,你也别说他,你也没辅导过啊。你的作业,不少还是我帮着你批改呢。”我得意的看着父母,似乎矛头被我成功的转移了。
父亲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把怒火撒到母亲身上,“杜老师看清没有,是谁家的姑娘,我非得找她的家长好好聊聊!没教养的,教不好女儿,还出来祸害我儿子!”
我此刻就希望父亲骂的再狠一点、再毒一点,然后等我公布答案的时候,看看他怎么作茧自缚。对,父亲现在就是一条吞吃自己尾巴的蛇。
“黑灯瞎火的,杜老师眼神也不好,没看清,光能看出来是咱家孩子,另一个身高比咱孩子低半头。”然后母亲对着我,“说!是不是咱们班的?”
我觉得此刻有必要配和起来表演一番,又把头低下,好像很愧疚似的,语气也模仿我胃病发作时的样子,“不是”,好像这两个字是从嘴巴里拧出来的,带着肌肉的痉挛。
父亲哗嗒掉进了沙发里,“好家伙啊!还不是一个班的!可真有本事啊!”父亲又瞪着母亲,“我就知道,就不该让他进你这个班,慈母多败儿!早知道就扔到隔壁班,让郭老师看住,哪有这些乱七八糟事儿!”
“这会儿你后悔了?那会儿听说郭老师那个管理,说没人性的不是你?你快照着自己那张脸狠狠抽吧!”母亲说完气不打一处来的看着我,“杨正,我可警告你啊,王老师也说了,你最近的语文作文,写的很有问题,思想有些浮动,有些偏激,这样下去,是个危险的讯号。”
母亲不愧是班主任,各科老师看来都成了她的眼线。现在,居然借由我的作文开始顺藤摸瓜,但我觉得母亲是草木皆兵,我记得这周的作文课题目是写《动与静》,我只不过当时看着窗外发呆,正好一阵风吹过,一片黄页慢慢落下,像跳着韵律的舞姿。我就这样顺着思路开始想象。这有什么讯号?我是作者我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这些读者怎么做的阅读理解。
“行啦!别的不说了,你老实交代,今晚你和谁出去了?有她家的电话没有?”父亲额头的皱纹横起三道,像是一只苍老的猛虎。
“有啊,你等一下啊,我这就打。”我轻松的转过身,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
母亲坐下推了一把父亲,“你一会儿别胡说话,都是孩子,这个年纪有点浮动很正常。还是让我和人家家长好好沟通吧。”
“指望你?可不敢!再指望你,孩子高中没毕业就该结婚了!”父亲气呼呼的盯着我的背影,两手撑着沙发,随时都会扑出来的样子。
我听到电话那头接了起来,故意扯着嗓子说话,“喂,小姨啊!妹妹进家了吧?。。。没事,我就是问问,我爸我妈有事问你,你稍等一下啊。”
父亲和母亲听出来我是给小姨拨的电话:“你搞什么鬼?”
我只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话筒,一脸挑衅的看着两人,“你们不是问我今晚和谁出去了?这不是,我已经把她妈给你们叫来了,你俩不聊两句?妈,你来吧,毕竟是你亲妹妹啊。”
母亲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似乎有无数个问号弹来弹去,母亲慢慢的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接过电话,带着疑惑问道:“喂,晚霞,我是大姐,孩子今晚去哪了?”
我已经不关心电话那头说些什么了,再次坐回我的凳子上,看着母亲的表情,每说一句话就换了一副模样,简直比变脸还精彩。
“杨正今晚没上自习,说是今晚和妹妹出去溜达了,你问问孩子是不是?”母亲的脸上是期待,我不知道她期待什么。似乎逃课无所谓,早恋才是祸根。这也算把损失降到最低?
“噢,没事,没事,当哥哥的,陪妹妹出去溜溜,散散心,正常,还是因为成绩的事吧?你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训孩子,过两天我再给你联系个补课老师,孩子的事,一定要有耐心,慢慢来!”母亲的脸上是关注,但是关注的人,已经变了人。只不过我听到耐心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母亲还低头瞪了我一下。
“没事,有个老师看见咱家俩孩子一起溜达了,觉得天黑不安全,也是出于关心吧。没啥事,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的母亲,脸上是解脱,是放松。回头对着父亲笑眯眯的说:“虎着脸给谁看呢?放下!我妹妹家闺女心情不好,杨正陪着出公园溜了一圈,也没多长时间。也对,已经上初中了,长成大个子了。”
父亲的脸确实不虎了,但是那股气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以后少跟那些女老师接触,天天就知道说瞎话,这回还冤枉到咱儿子身上了,什么东西!”说完父亲就变得和颜悦色,“杨正,我跟你说啊,当哥哥的,照顾妹妹,应不应该呢?应该!这点没错,但是妹妹还小,你们也还小,这种事,以后应该交给家长来做。你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不应该被这些事分心。”
“爸,你说完了?”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父亲,我知道他说完话,还有别的事。
“嗯,这还有什么说的,一场误会!”父亲站起来,双手提着快要勒不住啤酒肚的裤腰带,又稍微紧了一下,“行啦,还有什么事,跟你妈说,这会儿还早,我再出去一趟。省里来了个大客户,我出来的时间也有点长了,还得回去接班。”
“妈了个逼,打个麻将这么要紧?”母亲也气的说了脏话。
“爸,你说完了,我还没说呢。”我站起来,目送他走到门口换上了皮鞋,拿起了西服,从头至尾一切动作是那么行云流水,都没有舍得回头看我一眼。
“有什么和你妈说,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了。”啪的一声,门已经关上,很快,楼下传来了桑塔纳启动的声音。
“快睡吧,明天还有课。”母亲向厕所走去,准备洗漱了。
“这可是你们不听的啊!”我也走回了卧室,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