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那殿下就去做吧。”
“你说什么?”顾昭有一瞬间的愣怔,仿佛根没有听清楚沐昀方才说的话一样,“你再说一遍。”
“殿下没听见吗?”
沐昀笑着回头看他,眼神中带着些怜悯,道:“我已经很累了,我坐在如今丞相的位置上已经十二年,从少时丞相上任,众人不服日日弹劾,到我使尽手段本事逼得他们顺从,再到现在我为自己即将掩饰不了的身份感到忧心忡忡,你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多大?”
“若是殿下现在就去昭告天下,告诉天下的百姓,群臣,皇帝,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女子,”沐昀高喝的声线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被迫顿住,只见顾昭猛然上前一把捂住了沐昀的唇,迫使她只能发出一些低音。
“倘若殿下现在说了,那我就解脱了。请殿下快些去。”
顾昭开始不敢置信地望着沐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话是沐昀口中说出来的话,他惊讶非常:“你沐家上下好几百条人命,你都不要了吗?你以前可是保他们胜过爱自己。”
“那殿下可就大错特错了,”沐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仿佛方才听见了多大的笑话一样,“这世间,有谁不是爱自己比爱别人多一些?夫妻尚是如此,更何况这些只是生存在我羽翼保护之下的族人了。他们自己尚不能具备保命的本事,只一味的依赖于我,那我又该去依赖谁?”
“他们的性命,加起来都没有我的性命珍贵,你懂吗?殿下。”
沐昀说到这里,就停了下,顾昭的手尚还停留在沐昀的唇边,沐昀偏过头直接避开,她往前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停留了下脚步,道:“臣告退。”
“沐昀,这些话究竟是你孤注一掷的偏激,还是你真心如是?若是你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法……”
不可不说,他竟是从未有过一刻明白过沐昀的内心,他也从未有过一次这样想过,沐昀的心计远在他所理解的范围之上……
可这话问出来,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沐昀已然走远,她急不可耐地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快些回府,那模样好似当真是如她所说的那般,怕府里的沐寅等久了而焦急。
顾昭缓缓收紧手,拳头在骨骼的响动下提醒着他这些疼痛。
“我听说你今日上朝又拿我当挡箭牌了?”
沐昀伏在桌案上提笔写字,沐寅自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倒了杯热茶放置于她面前,道:“新来的西贡龙井,合你的意。”
“你在京城里的爪牙也挺多的,这消息倒是传的快。”
沐昀笑了笑,依旧提着手中的狼毫笔,蘸了点墨后又继续停留在雪白的宣纸上顿住,沐寅作势给她研磨,她也没拒绝,一笔笔在宣纸上胡乱画着画。
“原本还想来看看你这葫芦瓢子里要弄些什么惊为天人的机密,却也不想你只是钟爱于乱画些鸭子。”
沐寅叹息一声,丢开了手中墨,坐在一旁望着沐昀一言不发,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窟窿来一样。
“你看我作甚?”
沐昀捧着脸望着面前被自己画的丑成了个鸭子的天鹅,她无奈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要是说没好,还有加重的趋势,你会为我留在京城一段时间吗?”
沐昀闻言一滞,过了片刻后她终究还是苦笑出声,和沐寅说话就是有这样的好处,这人不用自己将话挑明说明白,他就能懂你心中意思。
可是也正是这样在他面前无法遁形的压迫感,让沐昀觉得自己竟然没有隐私,仿佛只要一出现在沐寅面前,她就如同是一个浑身赤裸光溜溜的人,就这样被他看得清清白白。
“你别把话说得这样死,”沐昀丢下笔,“你要是伤好了,还能与我一道离开京城去边关游玩一阵子,这岂不是快哉?”
沐昀的话令沐寅的眸子瞬间闪现光芒,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你愿意让我跟着你一道去边关?”
“可惜你伤并没有好。”
沐昀缓缓出声打断沐寅急切且兴奋的语句,道:“你刚才可还说自己伤势加重,这下怕是更是不能随着我一道走了……”
“你啊……”
沐寅感到好笑,伸出手来夹了夹沐昀的鼻子,笑得一脸宠溺:“你从小便就鬼精灵,什么时候能好好收敛一下?迟早要吃大亏的。”
“不过我想大婚完再去,”沐昀缓缓观察着沐寅的面色,随后开口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就想着要如胶似漆地粘着宁家小姐。”
一声嗤笑响彻在沐昀的耳畔,果然,沐寅还是没能忍住这声讽笑,他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沐昀的下颚,他猛然凑近了沐昀的脸庞。
在即将要贴上沐昀的粉唇的时候又停下,指尖缓缓摩擦着那点朱唇,沐寅邪笑:“你想要和宁家小姐如胶似漆?除非是你不想活了活着是你想早点死。”
“都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让宁家小姐知道我是个女儿身,那又怎么样?反正左右她不过是我沐家的人了,她要是敢胳膊肘往外拐,就按照家法打死算了……”
沐寅几乎几尽痴迷地望着那上下张合的红唇,终究还是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欲望,缓缓凑上去吻上了那块柔软之处。
“陛下这几天应当不会见你了,在沐家出现这样的事……你应当更要看紧些苏茜才是,更何况,陛下仿佛对苏茜有一种强烈且莫名的执着和占有。”
不若的话,昨天晚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皇帝若是还想与沐家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定然也只能装模作样地避开下去。
沐昀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也更是要利用这一点来达到自己所希望的目的。
“我知道啊,”
沐昀缓缓应声,她笑着将沐寅凑过来的唇畔推开些,这才继续拾起来桌案上刚刚被她丢开的狼毫笔,再次在宣纸上画着些沐寅眼中称为丑陋的鸭子。
“所以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迎娶美娇娘了嘛?若是这件事情闹的动静大了,那我娶媳妇也能顺畅些,不然还不指定着皇帝要怎么为难我呢?”
沐昀想到这里,忽然两只手一拍,她笑着浅浅梨涡若隐若现,道:“宁家小姐是自己要嫁给我的,也不是我去求的亲,这下子我要是答应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准备嫁妆了?”
这样的话还能给沐家省下好大一笔银钱呢!
沐昀美滋滋地如此想着,沐寅就总能给她泼冷水,他一巴掌就朝着沐昀的脑袋上呼了过去,道:“你别想多了。”
“就算你自己能受得了自己这样寒碜着去娶媳妇,义父还不一定能准。”
说的也是。
沐昀点点头,很是赞同沐寅的话,说来说去,其实她沐昀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赚多少不是?到头来不止要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去娶一个女人,还要给这个女人准备一笔可观的聘礼,而她也只不过就是得了她家十万兵马而已。
她还得为此去一趟边关给人打仗,还要把这女人的爹给救出来,这等于就是在救自己的老丈人。
沐昀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整个人就瞬间觉得不妙了,这活显然接了没有多大的好处啊。
沐寅像是能看明白沐昀心中在想什么一样,他仅淡定地瞟了一眼沐昀,便道:“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得了人家十万兵马,得了白州地界最富庶的市场,你可别抱怨了,就现在这局势,显然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为虎添翼。”
沐寅话音一落,沐昀便笑着回望住他,一把将手中的狼毫笔递了过去:“正好,我觉得你这口才真是好的很,闲着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写一篇求亲的奏折,我明日递给皇帝看看。”
沐寅眉头一挑:“你打算明日就求亲?”
“是啊,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最好将昨日皇帝在沐家欲要对当家主母不轨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动静已然在民间起了不小的动静,我相信不久后,就能传到皇帝的耳中去了,”
沐昀笑着:“这样想来,明日就是最佳最为合适的日子了。”
“我也怕,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沐寅一面听着,一面便提起了笔在宣纸上写着:“知道了,不过你去边关的事情,还是要带上我。”
“定远侯若是肯,那我便带上你。”
沐寅闻言微微一顿:“可你明明知道,他不会准。”
“所以啊,你还是挺听你老子的话,不要到处乱跑,省心。”
沐昀朝着沐寅吐了吐舌头 机灵的模样在沐寅的眼中显然便是一副俏皮可爱地模样,他也笑着。
“那可不行,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会听老子话的人,”沐寅张狂地笑着,“况且,他也管不着我,我若是硬要随着你去,他又能耐我何?”
“果然是野生长的儿子,管教不住啊。”
沐昀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事,扭过头来瞧着沐寅试探着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身上有伤,可是鞭伤?”
“你说的是哪一次?”
沐寅插科打诨的语调再次被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沐昀眉头一皱,很是不满意沐寅的态度。
“你不用特意敷衍我,这个世界上能伤到你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而你上次背后的伤显然不止一道,分明就是被人鞭打上去的痕迹,而这世间能让你沐寅心甘情愿挨鞭子的,除了我父亲,不作第二人选。”
这已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被沐昀拿出来说,沐寅还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沉稳冷静的模样,道:“既然你都已经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沐寅这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无疑令沐昀很是恼火:“我记得你昨天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这才不到一天时间,你就要变卦了吗?”
“阿娘说的对,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这样嗔怒的语气一出,落在沐寅耳中便是一副撒娇的模样,沐寅竟是觉得格外有趣,他笑着指了指沐昀的鼻尖,道:“你娘在生你的时候难产就去了,怎么和你说的这话?胡说八道。”
沐昀耸耸肩,不以为然,沐寅一面瞧着他,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歇,不一会儿就将一封求亲奏折摆在沐昀的面前。
“芳心暗许,私定终身……”
沐昀指着其中一处句子,好笑道:“你这话写的,我总感觉是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沐昀拿起宣纸,咔嚓撕了个粉碎,随后扬起危险的笑容:“给我好好写,没写好今晚不许吃饭。”
沐寅皱着眉委屈极了,但迫于沐昀望着他的危险目光,仿佛是饿狼扑食一般的精光,沐寅便顿时自觉地闭嘴不言。
等沐昀将沐寅替她写好的奏折怀揣到怀里之后,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你们都说我曾经失忆过,可刻在骨子里的挚情终究是不会割舍的,沐寅,”
沐昀缓缓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疑问在心的问题:“这个世界上,究竟到底存不存在宋晔漓这个人。”
沐寅在听见宋晔漓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僵硬在了原地,好半晌,他仿佛才回过神来一样,转而看向沐昀,笑得有那么点虚弱。
“怎么忽然说这件事了?他……毕竟已经死了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