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原本是个花季雨季的年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妙时光,更是少年们为了梦想,最愿意付出努力的拼搏岁月。但对于人类那些快要满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十六岁,仿佛是一个等在前面的致命关卡。他们由衷的希望,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被父母掌控的小孩,也宁愿不要有十六岁到来的那一天,
这不是什么生活潦倒的成年人发的牢骚,只因为人们发现了一个关于比蒙的秘密。
隋德四百五十三年,人类皇朝诞生了第一批比蒙。这批比蒙的数量,如果按照同一时间发生的屠村灾难的次数来看,也仅有十七只。同年,当今天子一纸令下,派出了三百锦衣卫来处理此事,最后也只杀死了其中六只比蒙,但派出的锦衣卫,却因此牺牲了七成。连统领这批锦衣卫的三名‘玄金领’,都死了两位。
后续的三十八年,皇廷不停的像各处城镇派出锦衣卫,处理剩下的比蒙。但渐渐的,人们发现这种食心恶魔袭击村子的事件却越来越多,甚至在出现比蒙后第十六年的某一天,人类领域同时现身的比蒙数量,竟然达到了四十一只。而且这四十一只比蒙,几乎都是普通娃生在自己十六岁的成人礼上,毫无征兆的突然变身成比蒙,不过好在的是,这四十一只比蒙,大部分都在变身后的不久,被杀死了。
这并不是说,人们最初对比蒙数量的定义有错,而是比蒙和人一样,也具有繁殖能力。或者说在比蒙没有变成食心恶魔之前,它就是一个人,它会和人一样的吃饭、工作,闲暇时或许还去看会儿角斗,晚间依旧会和自己的伴偶做爱,但当它们真正感觉到饥饿的时候,这种饥饿会促使它们变成比蒙,去寻找真正的食物——人心。
比蒙与人生下的孩子,同样是比蒙。
只是这些流淌着比蒙血液的婴儿,它们的成长周期会非常的慢,慢到他们自己甚至都不会发现自己是比蒙的后代。直至十六岁,有了真正的自理能力,比蒙的血液才会有可能爆发,饥饿了十六年的欲望,会瞬间冲毁它们原有的身体,变身成一只巨大的熊人。它们会突然获得一股几乎能毁灭一座城镇的力量,但也是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太过强大,让它们需要几个时辰甚至几天才能慢慢适应。而这段时间内,便是它们变身比蒙之后,最为虚弱的一段时间。
这也是第一批‘新生比蒙’那么容易被杀死的缘故。
这也是,那陶姓少女,会被林天雨制服的缘故。
福临镇的官道上,林天雨坐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和县老爷并排前行,走在押运队伍的最前方。今天捡了这么大一桩功劳,县老爷脸上是笑开了花,一路上直夸林天雨是他福临镇的第一天才,假以时日,一定能当上清河府的锦衣卫。这对于他们这些小镇中的人来说,已经是至高的荣耀。
那天才少年倒是只对知县礼貌的点头,并没有多言,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了那牢中少女一眼,只是那眼神,却并不像周遭路人一般憎恨,反而还有一丝同情。
陶姓少女跪在烧红的铁牢中,浑身虚弱无比,即使到这一刻,她都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居然会是那万恶的比蒙。只是看到自己家人惨死的尸体时,仿佛心中绞痛无比,那种疼痛,即便是到现在,依然清晰万分。相比之下,自己身体上这些灼伤,反倒是不足挂齿。
哪怕这一路上,那些陌生的,那些和以前还和她微笑点头的,甚至她的同乡,她的好友,都在对着她不停的咒骂,却都丝毫不能影响她对自己全家做出那种事的悔恨。当林天雨出现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去压抑自己体内那股暴躁的情绪,即使被林天雨制服,抓进这通红的铁牢,她都毫无怨言。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愿望:能尽快死掉。
但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她也曾尝试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这通红的铁柱上自残,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比蒙这种怪物,还有极强的恢复能力,刚刚被铁柱烫糊的血肉,只是徒然维持着伤痛的感觉,伤口竟是再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恢复。这种恢复的速度就意味着,她连自杀都办不到。这对少女来说,并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而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她抬起头,脸上满满都是泪痕。但此时她已不再流泪,而是冷漠的看着身边那些面露狰狞的路人,这些人里,有好大一部分,都曾经夸过她乖巧懂事,说她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那个嘴边有颗痔的媒婆,还老是缠着她,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好人家,但是现在……
慢慢的,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可怕的冷笑,她的心底里滋生出一种念头:“好想……好想将这些虚伪的人类全都杀掉!”
忽的有一瞬,少女撇见了那个被称为‘怪物’的男孩,那男孩好像在看着自己哭,他好像在为自己流泪?忽的,不知为何,少女一下又低下了头,脸上像是刚刚被烫伤一般的通红,好像生怕那男孩再瞧见她的脸。
但她又舍不得,悄悄的抬头,想再最后看那男孩一眼,却无奈男孩已经从刚才的位置消失,少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果然,连他也这么冷漠……”
“都给老子让开!老子是怪物!都给老子让开!”突然间,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暴躁的,还显得有些稚气的声音。人群立马惊恐的让开了一个道,少女只看见那男孩正在拼命的向着自己冲来,手里还提着一大桶水。
他像一个英雄,亦像一个恶魔,他露出那条长长的黑毛尾巴,没有人敢拦他的道。即使连镇上的士兵,都仓惶的避开。陶姓少女笑着流泪,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男孩的声音。
真好听。
余少青冲到了少女身边,猛的一下将一桶冰冷的水浇到铁柱上,同时也浇到少女的身上,虽然并没有减缓太多的灼伤的疼痛,但却让少女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
只见余少青也不顾那烧的通红的铁柱,双手把住铁柱,流着泪的吼道:“他们搞错了!他们搞错了!你怎么可能是比蒙!你是人啊!你快告诉他们啊!你是人啊!他们抓错了!”
“嘿!嘿!你们在干什么!快把他拉下去!快把这个怪物给本官拉下去!”知县拉着躁动的马绳,赶紧对着那些士兵吼道。
“大人,让他们说会儿话,也耽误不了多久。”那鲜少说话的林天雨,忽的对着知县微笑说道。
知县陪笑着点头:“对对对!”
牢中少女尽力微笑的看着余少青,他双手抓住铁柱冒出的白烟,让少女很是心疼,她知道那滋味。但少女又不忍心余少青就此离开,只是微笑说道:“以前……你怎么就不和我说一句话?”
“我……我……”余少青不知怎么回答,就那么徒然的看着少女,心中更是痛苦。
“你以前要是能和我说说话,那该多好……”少女微笑的靠近,用自己的手,将余少青的手,一只一只的从铁柱上拉下来:“放手吧。我知道我自己做过什么,那是……即使用死都无法弥补的罪过。”
“但是,我还是很想谢谢你。”少女满是血迹的手伸过铁笼,轻轻握着余少青的手,用着平生最为温柔的语气说道:“我最后还有个奢求,我希望有人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陶……”
“你叫什么不重要……”突然,官道的前方,慢慢走来了一只大象般巨大的黑色豹子,那豹子嘴边的两颗锋利獠牙更是像象牙一般往外延生了半米长,咬合起来自然也更加致命。倒还将这凶恶的黑豹衬托的更加狰狞。
这黑豹一出现,把镇上的人都吓的不轻,顿时人人四散逃亡,场面一度混乱,好像生怕被这黑豹给一口吃了。知县老爷更是想首当其冲,立马想扯动惊慌的马头赶紧逃跑,但惊惧之下,反倒是发现那黑豹的上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
只见那黑豹之上,还坐着一个偏瘦的七尺男,他眼角狭长,下巴极尖,高挺的鼻尖如刀削过一般,光是这毒辣尖锐的面容,就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而且这男人身穿一身朝服,明显是锦衣卫装束,而且他腰间的黑色腰束上,更是挂着一块金色的腰牌,腰牌上独刻一个‘法’字,明显不是普通阶层的锦衣卫,刚才说话的,也正是此人。
知县老爷浑身一震,虽了解不到那个层面,但也知道来了个天大的人物,立刻从惊慌的马身上跳下来,摔了一跤,赶紧调整身形,战战兢兢的朝着那巨大黑豹的方向笔直跪下,五体投地的高声呼喊:“下官福临镇知县蒲世仁,拜见锦衣卫大人!”
“锦衣卫!”
一时间,所有的人即使再害怕那黑豹妖兽,也赶紧朝着黑豹的方向跪下,老老实实的将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就连那天才林天雨,都下了马,对着黑豹单膝下跪。
这时,巨大黑豹身后的两边,又走出八位穿着青色朝服的卫士,他们的腰束间撇着一块同样的腰牌,只是那腰牌却为银色。他们便是来自清河府的锦衣卫。
一个离黑豹近的锦衣卫,小心的对着黑豹之上的人说道:“槐大人,知府大人可是说过,严禁将灵兽带入城中,怕是吓着这些贱民。”
“无妨,我就是要让这些蝼蚁知道,这世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别随便出一只‘次生比蒙’就要闹的鸡飞狗跳!而且……”那槐大人眉峰一紧,眼神就像一道利剑一般刺向那跪倒在地的知县:“这种垃圾,还想押往清河府领赏?本大人真不知道,你这个知县,究竟是怎么当的!”
平时威风八面的知县老爷,立即像是颤抖的小老鼠一样,频频对着那锦衣卫磕头,嘴里不停的念叨:“下官知错!下官知错!请大人责罚!”
槐大人忽的又看向那铁牢前,那唯一一个没有朝他跪下的少年,而且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还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更为奇特的是,那个少年的背后,居然长了一条,正常人类不应该有的黑色尾巴?
“亚人后代?”槐大人微微一笑,从黑豹上一跃而下,朝着那少年缓缓走去,口中说道:“有趣。要是你没有十六岁,那就……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