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州入凉州,必须要经过会州,渡过两次黄河。在乌兰县,李弘益见到了郑谷,他笑着说:“守愚先生,这位便是秦中明先生,此次我入长安,先生也跟随而来了!”
郑谷微微皱了皱眉,仍旧不失礼节地拱了拱手,那位秦中明笑着还了一礼,羡慕地说:“见过郑长史!”
李弘益又将司马邺介绍给诸人,郑谷看左右无人,悄悄地凑到跟前,说:“国公,我知道国公爱才,有礼贤下士的美名,但是这个人怎么带到河西来了?”
他说的就是秦中明。秦韬玉,字中明,长安人氏,出生于尚武世家,他少年工诗词歌吟,素有文名,可惜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诗人一样,科举屡次不中,于是谄附当时的大宦官田令孜,充当幕僚,黄巢之乱,他跟随唐僖宗入蜀,中和二年特赐进士及第,编名入春榜。
后来田令孜跟随皇帝回京,提拔他为工部侍郎、神策军判官。李晔继位后,剿灭田令孜,秦韬玉便躲藏了起来,前往同州郃阳隐居。
秦韬玉因为谄媚宦官,为世人所不齿,鄙夷地称之为“巧宦”,大概秦韬玉也知道自己的名声毁了,躲了四五年不敢出面。
这一次李弘益征韩建,秦韬玉一颗心又热切了起来,他和郑谷年纪相仿,功名之心还在,于是整理了诗文,向还在黄陵县驻守的李弘益投效而来。
秦韬玉知道李弘益一向有爱才的好名声,须知如温宪、韦庄、杜荀鹤等人,都在李弘益的部下混得风生水起,他觉得杜荀鹤依附朱温,名声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既然杜荀鹤都能做到凉州姑臧县令,那可是河西首县之长啊,于是怀着热切的心前来求见。
李弘益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很是耳熟,待翻看了秦韬玉的诗文,看到《贫女》一诗最后两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顿时记了起来。
这一句诗实在是太有名了,就如同王贞白的那一句“一寸光阴一寸金”一样,李弘益在穿越前,好歹还是听过这一句的,于是立刻接见了秦韬玉。
秦韬玉身材高大,看上去倒却是像是个武夫,而他的诗多为七言,构思奇巧,语言清雅,意境浑然,实在很难将作者与本人联系起来。
李弘益与他交谈了数句,秦韬玉对李弘益一向很是关注,知道李弘益是做实事的,所以也不说空泛的话语,只把他曾经任工部、判官的事情说来,顿时引起了李弘益的兴趣。
于是他当即引秦韬玉为幕僚,又叫军情司四处打探,了解了秦韬玉的一些过往。对于世人鄙视他依附宦官,李弘益却很是能理解。
他并不觉得依附权宦的就一定是谄媚的小人,杜荀鹤还曾经依附过朱温呢,可他在姑臧为县令,为官清正严厉,虽然不能说是十足的正人君子,至少本质不是坏人。
秦韬玉的诗文和杜荀鹤一样,充满了对底层百姓生活的同情,虽然不能以此为判断,至少给李弘益了足够的参考。一个人若连最广大的普通百姓都不关心,又怎么可能做一个好官呢?
见郑谷似乎因为秦韬玉过往的名声颇为不屑,李弘益笑了笑,说:“守愚先生,人总是会变的。中明先生虽曾依附田令孜,但为官数年,并无恶迹,我听他话语之间,对营造、律法颇为熟悉,如今河西缺人手,或可一用啊!”
郑谷是个正人,他性格不像曾经的黄滔那么偏激,毕竟先前做了多年的小官,把人心看得通透,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在河西做官为吏,都是要有观政实习期限的,以三月为期,足够考察一个人 的能力了,再加上河西监察制度完备,倒也不怕一个秦韬玉,因此郑谷也不再多想。
他送李弘益一行人自乌兰县西侧的浮桥渡过黄河,感叹地说:“这几年河西商贸兴盛,西域中原往来商旅越发多了起来,乌兰县是姑臧出发的交通要道,若能像兰州金城一般,也修一座大铁链固定的浮桥,便好了!”
兰州是李弘益入主河西最早占据的州县,临着凉州,再加上朝廷几次迁徙关内百姓,兰州人口也渐渐充实了起来,为了交通方便,河西工曹主持,在黄河之上以数十条大船,用粗大的铁链连接固定,造出了一座来往双向的宽大浮桥来。
李弘益听郑谷一说,呲着牙说:“金城浮桥,只铁便耗用万斤,造价高昂,实在是负担不起第二座了啊!这样吧,守愚先生在统计一下一年经由乌兰渡河的来往人数、车辆,我回姑臧,想想办法,抽些钱财物资来,也修上一座!”
郑谷很是高兴,他即将要从乌兰县令任上高升,为官数年,若能在临走时为本县百姓谋取福利,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司马邺一路跟随李弘益行来,越发地觉得当初投靠李弘益实在是太明智了。张琏的治下,百姓安定,道路通畅,商旅行人往来如流,他便颇为羡慕,只觉得比华州那样的大州也相差无几。
待从灵州绕回会州,看着宽敞的混凝土道路,司马邺啧啧称奇,心想难怪河西军不但马匹众多,连大车都有数千辆跟随,原来就是靠着这坚硬的道路之便啊!
自乌兰县渡过黄河,一路行至姑臧,司马邺眼花缭乱,只觉得一座姑臧城,比长安还要繁华几分。长安虽然是大唐首都,气象规模宏大,这些年来却颇嫌暮气,远不如姑臧朝气蓬勃了!
安顿了司马邺和秦韬玉住下,司马邺也不着急,李弘益许诺给他升官,只说陇右还有州县为吐蕃占据,叫他先熟悉河西情况,待打下州县,便提他为刺史。
司马邺并不觉得李弘益是在敷衍,他一路看到河西军士兵军容整肃,士气高昂,武器犀利,再看到凉州等地的繁华,李弘益对待秦韬玉等人的态度,他觉得李弘益不至于在这方面欺骗自己。
而且最重要的,他看到了李弘益的实力,顿时便没有讨价还价的底气了。李弘益则急匆匆地朝家中而去,他这一次一出去又是一年,想必两个女儿也都长大了,他急切地想要看一看。
凉国公府依旧是原来的老宅院,李弘益跳下马来,刚进了院门,便看到索梵微抱着二女儿李玉照,康妙妙抱着大女儿李玉容,笑意盈盈。
他迎了上去,一手抱住一个,在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一口。李玉照哇地哭了起来,大约是没有见过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伸着小手想要逃回母亲的怀抱。
妹妹一哭,姐姐原本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摸着李弘益的脸,顿时也跟着哭了起来。李弘益有些尴尬地把俩女儿还给奶妈,无奈地说:“一年未归,便认生了!”
索梵微笑了笑,她知道自家夫君是做大事的,不可能日日都陪伴在身边,眼看李弘益气色甚好,一颗心儿也便落了下来,说:“回来便好,多陪几日,也就认得爹爹了!”
李弘益又去拜见了母亲,他出任三镇节度使的消息已经传遍河西,张氏心中高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更觉得欣慰,不管怎么样,小儿子的功业已经超过了父亲张议潮,她觉得便是亡夫在天有灵,也会觉得高兴的。
张氏心中高兴归高兴,她出生世家,自小也是读过书的,知道月盈而亏的道理,于是告诫李弘益,为家族计,万事要多加考虑,不可出格。
李弘益认真听了,说:“母亲但请放心,儿心中自有分寸!”张氏知道李弘益胸有丘壑,于是也不再多说,催促着说:“你也不小了,偌大一份家业,也该有个儿子来继承。如今你贵为国公,只有一妻,要不在纳两放妾,也好为李家传宗接代!”
李弘益囧起一张脸,犹犹豫豫地说:“够了,够了!我和梵微努努力便是,母亲不用操心啦!”
钱财和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若说李弘益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快便压下了这个想法,对于李弘益来说,能够陪伴他一生的女人,现在的这两个就足够了,他的要求并不高。
拜见了母亲,他先去陪了康妙妙说了很久的情话,才被催促着回到住的小院,逗着可爱的二女儿李玉照,李弘益心情大好,突然觉得自己奔波征战,除了是为心目中伟大的唐朝奋斗,也是为了妻女能够享受到安定美好的生活,这是他身为男人的责任和担当啊!
自结婚以来,李弘益陪伴妻子的时间并不多,他也是二十五六岁了,如今还没有儿子,索梵微觉得很愧疚,扭扭捏捏地说:“郎君,前些日子与河西官员妻女闲谈,我看姑臧王家有一女很不错,不如你纳进门来可好?”
李弘益盯着索梵微看了半天,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大唐的世家官员的男子还真是幸福!索梵微被他笑的不好意思,李弘益一个饿虎扑食:“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有你就够了,哈哈哈!”
光化元年六月中,河西幕府按李弘益命令,从渭、秦、岷、河、洮数州抽调民兵,重建开元年间驻守于河州的镇西军,以原凤翔降将魏元景为指挥使,准备攻略陇右道为吐蕃等占据的数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