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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作弄

2018-01-22发布 4112字

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要走的傅婉莹病情突然反复,导致了本来要走的兄妹两人不得不又留下了两天,陆承音对于这次傅婉莹的状况似乎已经在了意料之中,应对起来从容不迫。

倒是傅越泽,生生地被吓出来一头的冷汗来。

陆承音看着傅婉莹吃过的晚上的药之后才离开,傅越泽送出门口表示感谢。

和玲自一旁匆匆而来,“少谷主,刚刚来了一大家子的人,说是要看病,沐公子已经去看过,那人不满意,非说要见少谷主不可。”

“嗯?问出来是什么人没有。”

“说是柴郡的郡守。”

傅越泽皱眉道:“朝廷官员私自离开所在地不是重罪吗?”

“也不算离开,珠尘谷大部分还是在柴郡内的。”

似是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陆承音冷静异常。

其实大部分能来珠尘谷的人至少都是对珠尘谷有所了解的,也应该知道沐维哲的医术并不低于陆承音,为了不得罪这对脾气诡异的师兄妹,很少有人会在两人之间挑挑拣拣。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长眼睛了的。比如说有一些达官贵族,一般还是那种暴发户型的达官,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对于江湖中的人惯常是看不上眼的,对于江湖中的医生,自然也是看不上眼的。这种人落入陆承音的手中,大抵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狠狠地宰一顿从此学会做人,一种是早早学会了做人而不被宰。

傅婉莹正睡着,屋中有专人照顾,傅越泽索性跟陆承音一起去会会这所谓的柴郡郡守。

果真是乌泱泱的一大屋子人啊。

孟郡守正躺在床上,身边是两个妖娆的女人,皆做妇人髻,约莫着是妾室通房一类的,床边还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的样子,那男子一脸戾气,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女子满头珠翠,一张脸都可以用姹紫嫣红来形容了,衣服看得出是名贵的料子,可这姑娘长得略有几分单薄,穿着这繁琐的衣服有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整个屋子中最让人看得正常的就是坐在桌子边的妇人,端庄大气,一看便与那几个凑在孟郡守身边的人不同。

屋中很浓的脂粉味,让傅越泽皱了皱眉头,陆承音面色如常的进入屋中,守在一边的小童凑在陆承音的身边耳语几句,陆承音点点头便让人下去了。

凑在孟郡守右端的女人先说话了,“我们老爷可是这柴郡的郡守,你要是治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陆承音坐在了床边小凳子上,和玲将丝帕搭在了孟郡守的左腕上,陆承音手指按了上去。

许是陆承音进屋之后,既没有诚惶诚恐,又没有恼羞成怒,让那女人有点捉摸不透,所以也不敢贸然出声了。

陆承音起身,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端坐在那儿,一点动作都没有的女人,“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还不等桌边的人说话,在右边的女人又尖着声音开呛了,“是我家老爷看病,有什么事情你不与我家老爷说,为何要跟她说!”

陆承音瞥一眼说话的人,带了一丝的不屑,“虽然具体的治法还要在商榷,不过我可先提出一条必要的建议,你这病从情色上来,日后房事上节制些,还有复原的希望。”

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这么大大咧咧地讨论起了陌生人的房中事,居然没有半点的窘迫,傅越泽心中犯了嘀咕,真是不知道这女人迟钝,还是……

撂下了这句话,陆承音自出门去了。那夫人笑了一笑,起身跟了出去。

“陆少谷主有何指教。”

“不知夫人想治到什么地步。”

“嗯?自然是治好了。”

陆承音回过身,看着孟夫人,“您确定?”不等孟夫人说话,又道:“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请陆少谷主明示。”

“是我想错了。”

陆承音的手搭在门上的那一瞬间,孟夫人忽然间抓住了陆承音。

“其实他待我并不好。”

“嗯,我知道。”

孟夫人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后才苦笑一下。

“既然这样,陆少谷主只要尽量便是,若是真的治不好……我……绝无怨言。”

陆承音点了点头,推门进屋。

随后而入的孟夫人用随身带的帕子抿了抿眼角。这个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刚从床上被赶下来的两个女人的眼睛。两人不由的心中一紧。

“你这病,存在一定的风险性,疗效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了。”

孟郡守还有几分不屑,“刚才来那个人没什么事情。”

“你不是信不过他我才过来的么,有问题吗?”

“那你说我爹这是什么病,你为什么非得要把她拉出去说话。”站在床前的珠翠满头的小姑娘耿耿于怀。

“有人告诉过你们吧,我这里诊费很贵的。”

那少年明显皱了皱眉头。

“我得先确认一下你们治不治得起,毕竟……”陆承音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小酒窝若隐若现,“你爹不过是一个月俸只有十七两银子的郡守。”

寻常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也不过十几两银子,郡守的十七两银子实际上已经算得上极为富庶的人家了,陆承音如今如此的不屑一顾,让那小姑娘有些怯场。

“本……本郡家财万贯,用不着你担心。”

“嗯?这样,一会儿我会让人送来具体的诊疗费用,你若是觉得付得起,那明日便开始吧。”

陆承音刚一离开屋子,屋中的人就炸了,孟郡守少见地主动与孟夫人搭话,“她可有说我得了什么病,大概得多少银子?”

“她说……这病以我们这样的家……可能是治不起的……说有一味药就得一百多两银子……“

“一百多两?”那少年炸了,“她怎么不去抢啊!”

“说是西域的一种药,很难得到的,所以……”

没等孟夫人表演完,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童儿恭恭敬敬地将一纸清单送上。

孟郡守的眼睛几乎要掉进了那单子上一个一个零当中,“这……这,这住宿收钱我能理解,为什么收这么多啊!”

“我们沐公子说,您的家属太多,虽说住的是一个房间,可是要配的被褥就要多上几套,又是打地铺,对被褥的磨损比较大,所以贵一些。”

“那……那这吃食,为什么……”

这次不等孟郡守说完,小童就恭恭敬敬道:“我们沐公子说,谷中青菜很少的,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吃太多的肉,所以膳食上会贵上一些。”

“那,这个针具钱是……”

“我们沐公子说,您现在体格虚胖,一般普通的毫针并不适合您,得用特制的针,自然会贵,当然了,我们沐公子也说了,如果少谷主对针具做出调整,比如需要金针等,差价会另外通知给您的。”

小童儿一口一个“我们沐公子”终于引起了孟郡守等人的注意。

“你们沐公子……就是刚才那个来给我诊脉的男人吧。”咬牙切齿地说出口。

小童恭敬地表示正是那个人。

“他……他这是公报私仇!他这是敲诈!”

“我们沐公子说,您现在不适合动气。”

“呵呵呵,你们管事的人呢!也任凭他胡闹吗?”

“少谷主向来不管银钱方面的事情,所有的花销进账全都是沐公子管理的,郡守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去找沐公子理论。不过奉劝郡守尽量不要,因为之前两个去找公子的人,诊金无不翻倍。”

孟郡守七窍生烟。

当然了,这么惜命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银子而放弃治疗。

孟夫人冷眼看着孟郡守从袖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钥匙,递给了身边一直跟着他的书童福才,“你……你去惠宁银号,报我的名字,取出五百两银票,不……八百两吧……”

“爹……你居然还背着女儿藏了私房钱,还这么多,那……那你把那日从女儿这儿拿走说要典当了的头饰还给女儿……”

不等着孟夫人出手,他这两个姨娘和一双儿女就闹开了。

孟夫人冷笑,出了屋子。按照门外童儿的指引,到了陆承音的房中。

“果真如同陆少谷主猜的,这人居然私藏了那么一大笔的银子。”

“怎么样,能付出我开的价钱吧。”

“当然呢,看上去还绰绰有余呢。”冷冷一笑,忽然道:“陆少谷主为什么要帮我。”

陆承音上下打量了两眼孟夫人。

“我听说孟夫人是怀玉山庄的大小姐?”

孟夫人愣了一下,“陆少谷主原来连这种往事还记得。”

那怀玉山庄在未覆灭之前,可算得上一个繁华的去处,不过在大概二十年之前,一夜之间,怀玉山庄一场大火,寥寥几人得以逃出,大部分的人葬身火海。

后来据说是怀玉山庄大小姐的孟夫人出现在了孟府并且嫁给了当时还是书生的孟郡守。次年孟郡守金榜题名,众人都以为这是天赐良缘。

“本来也不记得,近来在找东西,偶尔翻到了这个。好巧就碰见了孟夫人。”

“呵,其实……他当年还是很好的。”

“书生意气时候,哪个人不是好的。”

孟夫人想了想,“那倒也是,不过陆少谷主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悟。”

“也许,见的多了吧。”陆承音漫不经心地翻一翻手中的书,“孟夫人可听过我珠尘谷华严一部,可抵万金?”

“略有耳闻。”

“那,做个生意吧。我帮你敲出来孟郡守所有的银子,孟夫人将手中的华严韵送给我怎么样。”看孟夫人的神情,陆承音笑笑,那两个小酒窝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孟夫人不懂琴,收着那本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弄出来些真金白银留给儿女。”

“那不是我的儿女。”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可是你总归有啊。”

孟夫人沉默了。

“真不划算呢,我拿到的是自己家的银子,给你的是自己家的书,还得让那个死人气我。”

“死人不会气你的。”陆承音有点不耐烦了。

孟夫人当然没敢拿什么医者仁心这种话去质问陆承音,陆承音如今这种状态可算不上愉快。

“喏,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陆承音又笑了,“对么,没什么损失的。”

送孟夫人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见了傅越泽。

“傅公子,偷听别人的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傅越泽的脸色不大好,“你们方才,是在商议那个孟郡守的事情?”

“这个跟傅公子没关系吧。”陆承音很不在乎。

“谋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谁说我要谋杀他了。”陆承音皱着眉头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傅越泽。“傅公子这些日子管的多了一些吧。”

“我……”傅越泽迷茫了一下,是啊,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管这件事情的呢。“我只是不希望陆少谷主引火上身。”

“那,多谢傅公子好意,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陆承音回身要关门。

“你其实没有那么想救沈谷主。”傅越泽骤然开口。

陆承音停顿了一下。

“至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想。”傅越泽加了一句。

“傅公子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陆承音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也没回头,只扔了这么一句,时间仿佛是凝固了。

傅越泽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是因为每次她的态度吗?每次听到华严韵,听到沈谷主的时候,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是今天在戏弄孟郡守的时候,她的情绪起伏都比听见“沈谷主”这三个字的时候要明显的许多,凭借他一贯的经验,陆承音不是苏与之口中那么单纯善良的人,也远远没有江湖中人眼中那般的高义纯孝,她这般不遗余力,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你的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比沈谷主要重要的多。”

陆承音这次回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傅越泽。

“你猜错了。”

“不……我觉得……”

“你觉得错了……”

“可……”

“没有可是。”

陆承音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傅越泽呆呆地站在门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般执着地想让陆承音承认她的内心。

后半夜的时候,屋中传出了熟悉的琴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