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唐千桦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当然,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之前,是不会把威士忌给你的。”
“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现在,一杯水就足够了。”洛秉和拿起手边的水杯,里面还有半杯清水:“本来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喝威士忌,不过既然你想要知道一些东西,我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对于唐千桦来说,此刻的洛秉和简直大方得像是假人:“不过在回答你的各种问题之前,我认为,先用一个故事来提醒你,是最好的。”
“搞得我好想要问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唐千桦被洛秉和的说法弄得有些奇怪,“我只是想问一些摆渡人世界的事情罢了。”
“巧了。”洛秉和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我要讲的故事,就是摆渡人世界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青春与梦想的故事。某个年轻人,向往着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力量,想要成为超越常理的战士。但是,从出生便没有与摆渡人世界有任何交集的年轻人,又该怎样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年轻人选择了最踏实的道路,他进入了某个组织的最底层,成为了“清洁工”。他每天靠着微薄的薪资度日,工作却忙的要死,那些暗地里发生的战斗与死伤,最终都要考年轻人这样的“清洁工”来消除一切可能引起关注的痕迹。然而,辛苦的劳作并不能换取同等的尊重,他还是摆渡人世界中最底层的一员,就连作为筹码的价值都不曾有过。
“我想要变得强大,变成自己当初所希冀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一片绝不忘却的初心,年轻人恐怕早就已经选择了放弃,消除自己的记忆后回归普通人的世界。但是眼前的道路已经看不到一丝光明,只有浓稠的、暗黑色的绝望。也正是因此,当成为战士的机会出现在眼前时,他才会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
“这不是稳妥的方法。”记得这是原话。所有参与了“某个计划”的试验品,都在一开始被直接告知了这条信息。“也许能够成为战士,但,更有可能成为死人”,这样的话也不止一次地出现。中途放弃的人,直接消除记忆回到原来的生活;咬牙坚持的人,却要一直面对超高强度、严酷凶残的训练,体能、意志和头脑,都像是无法停下的机器,一日复一日地灌入和产出重复的东西。年轻人做到了,他坚持了下来,成为了仅存的三人中的一个。当结果宣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完全地改变了。
确实,完全地改变了。
关于实验整个过程的记忆,都已经消失了,这是当初刻意所为吧。年轻人只能记起第一次醒来时的痛楚,以及下半身从此开始的无力。他成为了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也成为了一个“失败品”。对于这一结果嗤之以鼻的高位者,毫不怜惜地丢弃了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在他们看来,年轻人只不过是浪费了自己宝贵时间与资源的小白鼠,身处低位之人不配享有人权,他们的尊严比不上自己爱犬的一小颗狗粮。
然而,实验并未完全地失败。失去了下肢感觉的年轻人,得到了相等价的珍贵之物。能力,战士的能力,如同一颗饱满的种子,迅速地生根发芽。当年轻人发现这一点后,他欣喜若狂,他挣扎着爬到了可以被人发现的地方,带着喜悦和悲伤,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
之后的经历乏善可陈,年轻人平凡地生活了下去,他接受了这一切,有得必有失,双腿的冰冷是自己苛求太多的恶报。但是,树欲静而风不停,对他的监视其实从未放松,当一切证据表明他已经拥有某种“能力”后,给予他能力的那些“鬼魂”,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年轻人选择了抗争。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诀别,和那个一心渴求着力量的自己诀别。刚强的意志带来绝对的力量,他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强,强到无人能够压制自己,无人能够战胜自己。当他回过神来时,轮椅的轮胎都已经被鲜血浸透,死不瞑目的敌人堆满了地面,面前的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表情狰狞,犹如罗刹恶鬼,伸出舌头细细品味死者的怨念。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是在做对的事,为什么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做错了,才会踏过这道绝不能忽略的界限?年轻人发疯般地逃离了这片战场,心中的疑问却久久无法消解。自己只是要变强,不想进入一个没有规则、草芥人命的世界!
可是,这两者,根本就没有界限。
年轻人终于从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更大的噩梦中。“一旦进入,便没有办法回头。”最初前来招揽他的人如是说。是啊,年轻人又未尝不明白,当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便成为了一颗无法被忽视的棋子,成为了这混乱的时局中浪潮的一粒水滴。两条路,成为别人的手中刀,或者,成为一直砍杀下去的,一柄无主之刀。无论哪一条路,身下的轮椅都必须趟过尸山血海,没有任何的余地。
年轻人明白了,在自己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他适应得很快。他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组织,开始了作为一个战士的生命。每一次任务,他都很好地完成,每一次杀戮,他都能精准地做到。只是他的眼睛再无当初的光彩,因为就连当初让自己坚持下来的东西,如今看来也是如此的虚无。
疲倦,让人无法直起身来的疲倦。无论身处黑暗之中,还是阳光之下,他都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唯一的休憩,只有任务完成时,内心的一丝轻松吧。
洛秉和在唐千桦的注视下讲完了最后一个字,举起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水,沉默地看向窗外。唐千桦垂着眼皮,视角的余光扫到洛秉和座位旁的轮椅,轮椅的轮子是没有反光的漆黑。
“那么……然后呢?”唐千桦看洛秉和迟迟不再开口,忍不住问道。
“然后?”洛秉和像是有些惊讶地反问了一句:“故事已经讲完了,没有然后了。”整个过程,洛秉和都没有把脸转向唐千桦,像是在思考一些很遥远的事情,也像是单纯地盯着窗户玻璃,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