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龙波忽然低头,从地上捡起了两枚石子,拿在手中,先是掂了掂轻重,然后看了看一边正在沉思当中的阿利,慢慢闭上了眼睛,闪电般射出了手中的两枚石子,直奔阿利的咽喉和脑门!!
他的暗器手法,绝对可以称得上当世一流------四川唐门的暗器高手们,也不过如此!!
剑光一闪!!
两枚石子应声而断,却被切的一样大小-------沉思中的阿利,仍然是阿利;或者说陷入沉思的只是阿利,而不是他的剑。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阿利看着侯龙波,冷冷道:“你就是想袭击我,也不应该闭着眼睛乱射的。”
“看你这小肚鸡肠,”侯龙波笑道:“我要真想袭击你,也不会用石子的。”
阿利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说,而是要好好给你们两个上一课。”侯龙波嚣张的笑道。此时他脸上无耻的笑容,让叶逍遥和阿利都很想一拳打烂他的鼻子:“阿利,这些日子你跟着我,曾经多次见过我的结拜兄弟,刘镇南的出手;你一定也会留意到,他在发射‘柳叶镖’和‘蛇形针’这两种暗器的时候,居然都是闭着眼睛的。”
阿利居然也闭上了眼睛,沉思良久,道:“我想起来了,上次大战花自芳的时候,他在发射这两种暗器的时候,的确是闭着眼睛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这种发射方法,靠的是耳朵听声辩位,而不是眼睛。”侯龙波笑道:“闭上眼睛,反而射得更准------而据我所知,这种奇特的发射方法,正是昔日江湖赫赫有名的盲侠花满楼所创。而刘镇南自己,现在绝对还达不到自创武功的境界。这就说明,他几乎一定是花满楼的后代------众所周知的是,花满楼所在的家族,正是昔日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他们是大楚王朝背后最有力量的支持者。而偏偏,我们这位风度翩翩的刘公子,又正是楚江客的外甥。”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不见得就比我们的证据更有说服力。”阿利道。
“不,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龙波所说的,并不只是猜测。”叶逍遥笑道:“这个人,就是我------飞刀本来就属于暗器的一种,所以我对天下各门派的暗器手法,也都略知一二------龙波刚才演示的,正是昔日花满楼大侠独创的武功;而且据我所知,这种武功从来都是不传外人的------我也可以确认,刘镇南就是花家的后代。”
“怪不得刘镇南对楚江客这个舅舅,不仅仅是害怕和尊敬,现在看来,还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忠心耿耿。”阿利道:“亲戚之谊,再加上君臣之分------我明白了。”
“多么可怕的阴谋------他们居然在天子脚下,埋伏了一万多人的精兵!!”叶逍遥道:“龙波,阿利-----我们应该马上做些什么了。”
他的意思很是明白:向朝廷举报,动用朝廷和黑道的力量,也就是京营的十万大军,还有金鳞盟和一山阁的十万帮众,一举干掉楚江客和他的“冷香园”-----就算楚江客隐藏了一万多人,现在是二十个打他一个,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我忘了,原来叶大哥,还有李阁主,都是太上皇的心腹,当然不会容忍对此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人,就睡在太上皇而卧榻之侧的。”侯龙波微笑道。
“龙波,我听出来了------你有弦外之音。”叶逍遥道:“难道这样的大是大非,你竟然也有不同看法吗?”。
“当然!!刘镇南和楚江客,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救------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侯龙波道:“让我动手干掉他们,我做不到。”
“龙波,为了你的私人恩怨,你连君臣大义都不顾吗?”叶逍遥看着侯龙波,慢慢说道,他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几下。
“从头到尾,我们关于楚江客的一切推断,也都只是猜测而已。”侯龙波严肃的说道:“我只是希望,叶大哥你们,不要因为一点猜测,而酿成滥杀无辜的悲剧------万一杀错了呢?!”
“那好,在拿到更为准确的证据之前,我答应保密。”叶逍遥道:“但如果最后楚江客的身份得到了证实,我也希望你,能够正确选择你的立场。”
他看着侯龙波,目光变得分外严厉:“龙波,现在我还要交代你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叶大哥,这件事你根本不用讲出来------你放心,在我们弄清楚楚江客真实身份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会用我的生命和所有的力量,来保护太上皇。”侯龙波严肃的说道。
“你错了。”叶逍遥叹了口气。
“错在哪里?!”
“你只认为我们忠心于太上皇,是因为我们与太上皇的私人友谊,可是你忘了,我们选择太上皇的最重要的原因。”叶逍遥道:“就是天下苍生。”
他举头看天,慢慢说道:“龙波,恐怕你也明白现在的局势:除了太上皇,任何一个希望染指皇位的人,都将带来巨大的争斗和杀戮,无论是襄王,还是蜀王,还是楚江客------争斗一起,横尸遍野,百姓倒悬。”
侯龙波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叶逍遥所说非虚,现在的皇位争夺战,就像做买卖一样,成本最低的就是太上皇,他甚至不需要彻底干掉三江会和四合帮,只要迫使蜀王和襄王放弃夺嫡之心就可以了,这两位主人自己都放弃了,三江会和四合帮自然不会疯狂到跟整个朝廷作对------这事儿很简单。
真正困难的是楚江客,他可不跟当今太上皇是一个祖宗,他们的祖宗,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他和当今朝廷,根本没有和谈的可能-----这一场大战,实际上是免不了的。
“龙波,有时候你不得不做一个选择,杀死几万人,也许就能让几百万人免于屠戮,这个道理,你未必清楚。我和李卓然,说到底还是读书的书呆子,书呆子认准的道理,你也未必会赞同------尤其是当你需要割舍心中某些感情的时候。”叶逍遥在循循善诱,他的意思侯龙波知道,但侯龙波不能让步,再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要他点一个头,楚江客和他手下一万多个脑袋,便都要被砍掉了。
“叶大哥,给我一些思考的时间。”侯龙波慢慢说道,他不得不承认,叶逍遥说的是实话------如果太上皇镇压了襄王和蜀王,还有楚江客,当然会死很多人;但如果反过来,让这些人举兵造反,却会死掉更多的人------这真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一个选择题。
“其实龙波,我知道你很珍惜自己的名声,即便楚江客和刘镇南是谋逆钦犯,他们毕竟也是你的恩人和兄弟,你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叶逍遥忽然道:“这样吧,我们在山东外海有几个小岛,你就以照顾董卓为名,带着你的家属,还有董卓,去岛上静养几个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叶大哥,你是让我掩耳盗铃呀!!”侯龙波震惊的看着叶逍遥,就好像突然不认识了他一样------这还是那个最明智的叶逍遥吗?!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死结,忠君爱国,就是叶逍遥和李卓然,心中永远也翻越不了的大山。
“龙波,你……”看到侯龙波连自己为他设身处地的安排都要拒绝,叶逍遥气得浑身颤抖。
“叶大哥!!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出别的办法,也许连几万个人都不用死的。”侯龙波看着叶逍遥,道:“你如果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强人所难!!”
“你--------好吧,龙波,我不会强迫你的。”叶逍遥道:“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友谊,我希望我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敌人。”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抛下侯龙波和阿利,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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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逍遥因为侯龙波不肯表明立场而非常生气,但他给了侯龙波思考的时间,然后他抛下侯龙波和阿利,扬长而去------他这个满脑子忠君爱民思想的儒生,当然很生侯龙波的气。
看着叶逍遥离去的背影,阿利,居然还是一言不发,两眼发直,若有所思。
“阿利,你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侯龙波道:“而且一定与楚江客的身份有关------现在叶大哥已经走了,此地只有你我两人,你应该对我说了吧。”
“谁都有秘密,你的秘密也没有告诉我呀------你又何必强人所难。”阿利反击道,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讲话,就越证明了侯龙波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好,我现在就把我最大的秘密,也是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你。”侯龙波微笑道:“去年的六月,湖南的深山当中,我们威远镖局的镖队,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唐仪,他是我们薛总镖头的救命恩人,两人相见,自然分外热情,他便与我们结伴而行------那一天白天很是酷热,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正当所有的人都饥渴难耐的时候,我们忽然在路边,发现了一座简陋的酒店;唐仪说他口渴,要进去坐坐,于是,薛总镖头便犯下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错误......”
他向阿利娓娓道来,讲述了威远镖局黄金大劫案惊心动魄的经过,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说的都是真话,包括了自己那一场无比狼狈又无比坚韧的大逃亡,唐玉的临阵倒戈,那一道天上劈下来的惊雷,那一团鬼神莫测的白雾……
然后便是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见到了奇怪的铁车,和几十具穿着怪异,死相惨烈的尸体,无数奇特而威力巨大的火器,那个美丽而死相凄惨的女恩人,那个奇特而可怕的小盒子……
然后是凶猛的狼群,人狼大战,老白投降,人蛇大战,神秘山洞,绝世剑法,炼成神功,造船出海,路遇巨鲸帮海盗,狡诈的舵手,淳朴的乡民,价值连城的钻石,金龙银号,杭州郊外大战,任瑶瑶,三毒友,商山四儒,叶逍遥,自己给刘镇南的密信......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那些惊心动魄永生难忘的往事,他都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
幽林无人,只有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所以他说的很痛快,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解脱------他的这些故事,已经足足憋了八九个月了。
阿利静静的听完了他的讲述,此时足足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这个故事实在既漫长,又复杂,而且讲故事的人真情流露,忘记了只说重点------其实他也根本不明白,哪些内容才算是重点。
阿利忽然觉得,这时候的侯龙波,才是真正的侯龙波------平日里的他,把太多秘密压在心里面,在他微笑的面容之下,深邃的眼神里面,始终隐藏着一些阴郁-----可是现在的他却放开了,畅所欲言,好不痛快,就好像融化了自己身上裹着的一个陈年冰块,摆脱了这个又冷又重的负担之后,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别人是不会懂的。
“我不太明白的是,整个过程,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撒谎呢?”阿利看着侯龙波,说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很简单:为了活命,我自己要活命,一诺,夫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要活命。”侯龙波道:“面对天下两大帮会,也许是三大帮会的追杀,即便是西门剑法,也是罩不住的,我只能利用它们之间的矛盾,借力打力,在夹缝当中求得生存,报仇的事情,必须等待,忍辱负重的等待。更何况,我的遭遇实在离奇,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那一道惊雷劈死了龙家兄弟,我却毫发无损,而且出现在了几千里之外的海岛上-----阿利,撒谎是痛苦的,但有时候你不得不去说谎,哪怕要去欺骗你最爱的人。”
“你手中的西洋武器,还有你那独特的南方狼王的叫声,都是你的直接证据;还有那些村民,那些名贵的钻石,这都是间接的证据------所以,”阿利忽然拍了拍手掌,挺直胸膛,双目炯炯有神的顶住了侯龙波,大声说道:“侯龙波,就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你,我阿利信你!!”
侯龙波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然后他忽然又笑了:“我们走吧。”
“你,你就不打算听听我的秘密吗?”阿利道。
“我没这个心情,再说你一个小毛孩子,又能有什么秘密------你该不是也被一道闪电,劈到我隔壁的海岛上去了吧?”侯龙波笑道。
“你又乱开玩笑。”阿利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有被你利用的感觉------其实从骨子里讲,你和李阁主,叶叔父他们一样,也是个正人君子,书生本色-------只是你的外表有些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罢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你不想听,我偏要说给你听------除非你拔剑自刎。”
侯龙波微笑道:“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才不会死呢-----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阿利就把两个月前的那一晚,他与锦衣卫和金蛇郎君等人的那场大战向侯龙波讲了一遍(其实侯龙波已经听他说过一次了),然后,他忽然说出了楚瑶一,说到了两个人的“一见钟情”。
然后他就从怀中取出了那块玉佩,递给侯龙波:“这就是那一晚,她送给我的礼物。”
“女孩子的贴身玉佩,从来不给外人的。”侯龙波笑道:“所以她的心意,你应该很明了了。”
“可是,她即将和刘镇南......”阿利忽然抢声说道,他是如此激动,脸色变得很红------就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位绝世剑客一般的兴奋。
“那又如何?”侯龙波微笑道:“只要她一天没有和刘镇南成亲,就不能算是刘镇南的夫人!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就不要理这些凡俗!”
他如此说当然是有根据的,因为抢别人的未婚妻的事情,他自己也干过------任瑶瑶,不就是这样到自己身边的吗?
“你是要我和她去私奔?!”阿利道-----侯龙波的荒唐滥情他很了解,没想到他给别人出主意也是一样的火爆不守常礼------可是如果侯龙波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他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你不敢?!”侯龙波大笑道:“天底下还有你阿大侠不敢做的事情?”
“如果是别的女子,我当然敢。”阿利道:“可他是楚江客的女儿。”
“我明白了,一定是咱们刚才的那番胡思乱想让你犹豫了,我说过,这都只是猜测,楚江客也许只是一个江湖上深藏不露的大佬而已,谁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大楚皇帝的后裔。”侯龙波笑道:“你拐走他的女儿,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诛九族也不会诛到你头上的。”
“你们不能断定,我却可以断定。”阿利忽然说道:“我有楚江客是大楚后裔最有力的证据!!!”
侯龙波的脸色慢慢变了,因为他看到此时阿利的严肃劲儿就知道,这小子说的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