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石室中铺满了黄金珠玉,洞蛮和河洛一样,都喜欢贵重、珍奇的宝物,一张浑然天成、有如蒲团般的五彩玛瑙石上坐着一个与首领岁数一般大小的老太,披金挂玉、头发上、脖子上、身上坠满了各种珍稀的宝石、珠玉,金光璀璨简直能闪瞎了别人的眼睛。
“洞早,那个人怎么样?”这个老太是洞蛮的祭祀,在族中的地位比首领更加重要。她在蒲团中盘腿而坐,背靠在玉璧上,这个姿势最舒服、也最放松,怀中钻出一只灰毛的耗子,龇着牙冲着洞蛮首领“吱吱”尖叫,祭祀橘皮般的手掌慢慢摩挲耗子的皮毛,“灰仔很喜欢他,我们要不要押宝在他身上?”祭祀语速很快,没有等洞蛮首领——洞早回答第一个问题,便又问出了第二个。
洞早从怀中掏出两片晒干了的蘑菇,这两片蓝色的蘑菇,即便晒干了也是异常的鲜艳,幽蓝的菇面上布满血红色的斑点,红点很刺眼,生长在岩浆附近的龙涎菇有剧毒,但经洞蛮秘法炮制成干后,是他们的最爱,比河洛手中的磨合烟更让人上瘾。
“他恢复的很快,洞子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软的象滩烂泥,浑身骨头都已经粉碎,我还以为只有一张皮糊在身上,现在竟然能说话、能动,他不是个凡人,你最好带着灰仔去看看他。”洞早没有回答祭祀的问题。
祭祀咧嘴一笑,空荡荡的嘴里剩不下几颗牙齿,“再等几天,外面的天还不至于塌下来。”
随着薛针伤势见好,由能眨眨眼睛变成逐步开口说话,接着便是十根手指慢慢能弯曲活动,现在就连手臂也能抬起,洞早每天都会坐着床边,和他交流,在夹杂着手语、比划以及表情的沟通过程中,薛针逐步学会了蛮语,能大致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山蛮圣地变动,引发山蛮骚动,十大蛮族齐聚,却因赤火山通天柱倒塌,只能在山下焦急盘桓,只到骨蛮祭祀和灵寂从圣地出来,方知圣地已经彻底崩塌,顿时乱做了一团,灵寂在灵蛮护卫下匆匆回归灵族领地,骨蛮的祭祀却是狼狈不堪,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引狼入室,赵毅、蒙山的手下竟然破坏禁制引发连锁反应,最后导致圣地崩塌,灵寂虽然带回了一些往生花,但蛮族勇士的蛮纹以后恐怕无法为继,自己成了山蛮的罪人,骨蛮也成为大家的众矢之的,他闭嘴沉默,面对众人始终一言不发,灰溜溜的逃回领地。
圣地崩塌,众蛮仿佛遭遇灭顶之灾,都是神色慌张不知所措,一时间乱做了一团,洞蛮首领还算沉稳,便带着族人从山底一路掘洞,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薛针,他们初始见到这个镶在石头中的人都是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妖怪,首领见多识广,推测他是从圣地逃生出来,镶在石头中进退不得,于是将他带回洞蛮领地,又悉心照顾,终于将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二人又沟通数天,交流愈发的顺畅,薛针残破的身体竟然奇迹的见好,他已然能坐了起来,筋骨、肌肉、皮肤都如同焕发了生机,生出蓬蓬的新芽,浑身上下都酥麻瘙痒,这是一种新的煎熬,但这种煎熬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甚至感到了腹中肠子纠结在一起,咕噜噜的声音偶尔会响起,钟乳石液虽然珍贵,但毕竟没有食物应有色香味,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到饿了。终于忍不住张开:“有没有吃食?”钟乳石液毕竟珍贵,洞蛮不可能以此为食充饥,一定还会有别的食物。
洞早咧嘴一笑,他既然想吃东西,那说明伤势好了大半,挥了挥手用蛮语大声嚷嚷几句,片刻后,几个身材矮小的洞蛮女子手中托着青石盘走了进来。
青石盘中都是奇怪的东西,有些薛针见过,也吃过,有些没吃过、也没见过。
先从认识的开始,薛针拿起一块样子象肉干的东西,他猜不出这是什么肉,反正在石头城连耗子肉也吃过,“不会是.......?”他还是担心,自己毕竟是有底线的。
“你放心,不是人肉,山蛮十姓中只有郎蛮曾经有吃人的陋习。”
薛针这才狠狠的咬了下去。
硬,难以下咽,即便自己非常饿,还是对手中这块肉干如此评价。
认识的食物只有肉干,但异常的坚硬,难以下咽,不认识的是植物的根茎,依然很硬,更加的难以下咽,洞蛮的食物都是这样,坚硬、难以下咽,也许只有他们那可以‘融化石头的肠胃’才能适应这样的食物,薛针在心里暗自猜想。
“这是我们招待贵客的食物,只有极为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平品尝。”洞早的眼睛很真诚,薛针感觉不到一丝谎言,不过洞蛮的食物却真很硬,难以下咽。
“我们不像灵蛮可以沟通万物、没有骨蛮强壮灵活的骨头、没有牙蛮锋利的牙齿、没有血蛮嗜血后的疯狂、不能象鬼蛮一样操纵尸骸、不像赤蛮控火、鱼蛮纵水、羊蛮驱藤、郎蛮力大无比,我们只会挖洞,所以只能用挖到的宝物去换取食物。”洞早很无奈继续说道:“我们的祖灵只赋予了我们这样的能力,可惜还需要蛮纹的加持,现在圣地没了,洞蛮没有了未来。”
洞蛮的身体矮小,和草原的河洛一样,他们也许是山河洛的一支,冥宗的手段确实令人刮目相看,竟然根据祁天山蛮各族的体征,研究出适合各族的蛮纹,在蛮纹加持下,蛮族勇士的能力得到充分的发挥,薛针内心不由的对冥宗高手大为佩服。
纹身一术,冥宗高手犹有出众之处,仅仅依靠蛮纹,便令血脉之力增长数倍,能怪百年前谈冥色变,冥宗虽然邪恶,但这纹身的技艺却实在高明,竟然将五行术法、符文秘药、纹身刺青等糅合在一起,创造出了蛮纹。
“你吃的是山猴子的肉,是用五块精金换来的,是这里最好的。”洞早提醒薛针,示意他多吃几块。
山猴子的肉干,肉丝粗糙干涩难咽,有股说不出的臭味,洞蛮烹制食物的手法实在不敢恭维,这样的东西竟然还是洞蛮接待宾客的美味,可见洞蛮的食物匮乏到何种地步。
薛针实在吃不下去,勉强将那不知道来历的根茎放入口中,费劲的要下去,顿时舌头发麻,根茎异常苦涩,这里的食物都不美味可口。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再也吃不下去,青石盘中食物几乎未动,那几个蛮女可怜巴巴的望着洞早,眼神中充满了火热。
洞早笑了笑,“他既然吃不惯,那就便宜你们吧。”
盘中食物顿时一干二净,那几个蛮女却并未将这些食物塞入口中,而是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一年才能吃上回肉,又都是有崽的,难怪她们在客人面前丢脸。”洞蛮叹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薛针脸一红,自己蒙洞蛮所救,受人恩德,竟然挑肥拣瘦,实在不该。看来山蛮十姓中,恐怕洞蛮最弱,竟然连食物都如此匮乏,自己被洞蛮所救,当存感恩之心,洞早如有所求,若非违背人性之事,自己也必定尽全力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