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岭。
刀岭有着一位从圣,这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刀魔海向来不缺从圣。
刀岭之顶,供奉着刀魔海的圣兵,金错刀。这是一柄用历代从圣的鲜血所铸就的一柄圣兵,世人皆以为这柄刀是最亲爱风几起的手中,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风几起从未拔出过这把刀。
风几起是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头子,一头乱发,不做任何束缚,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疯癫。但是没人敢把这个老头子当做一个疯子,因为他是这世间的从圣。
风几起的名头在刀魔海虽然是人尽皆知,但是真正见过风几起的正脸的几乎只有肖月海一个人,风几起自从突破到了从圣境界,便不在下山,世人虽然不知道风几起的模样,但是在刀魔海参拜祖师之时都能看得到在那山巅之上的一个背影。
肖月海已经回到了刀岭,步行上山,肖月海是刀岭的熟人,算是老面孔,经常看到肖月海上山,所以镇守刀岭的诸王军们都是淡淡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他。
肖月海远远要比张问道快得多,他是从传送阵过来的,风几起还没有下令让张问道从传送阵过来,刀魔海的修行者自然是无人去给张问道开启传送阵。
走过一条从山顶流下的小溪,肖月海蹲在小溪旁舀了一捧水洗了洗脸,他抬头,是一个满头乱发,道袍几乎快腐朽的老人。
那是风几起。
在风几起的身旁左边,有着三具枯骨,那是刀魔海的历代从圣。
肖月海掏出乾坤袋的中酒囊,走到老人的身前,将酒囊递给风几起。
在风几起的身前的巨石上,插着一把金色的长刀,那便是刀魔海的圣兵,金错刀。金错刀有着如同鹿角一般的刀刃,这并不是一柄重刀,而是一柄细长的长刀。
风几起之所以还站在这里,便是因为他还没有将金错刀拔出来,兵器都是有灵的,更何况是圣兵,这种只有神王才能将它的威力全部施展出来的极道兵器。
风几起的双眼静静盯着金错刀,不动分毫,口中道:“怎么样了?”
肖月海拱手道:“师父,张问道的十八鬼身不愧是杀生的权柄,徒儿的金刀被十八鬼身折断了。”
风几起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然后呢?”
风几起接过肖月海递过来的酒囊淡淡问。
肖月海随便找了一块青石坐下,背后靠着一根依着青石生长的古松,道:“张问道和我对战之时,似乎是并没有想要折断我的金刀,是十八鬼身自己做主,翻转剑身。张问道很不高兴,所以将十八鬼身丢到了海里,走的时候,十八鬼身还在张问道的飞舟之后吊着。”
风几起嘿嘿一笑,仰头将酒囊之中的烈酒饮尽,喝得太过豪迈,酒水从他的口角溢出,一囊酒饮尽,风几起继续道:“鸾烈呢?他攻打到了何处了?”
肖月海道:“仙河天已经有了半壁江山,剩下的半壁江山,还在我们的手里,毕竟,仙河天的玉玺,在白帝颁布了诏令之后,就被有熊氏带回来了。”
风几起微微点头,不露喜悲。
肖月海顿了顿,接着道:“师父,我们当真要和武帝陆丘为敌吗?他毕竟是神王啊,而且还曾经教出过韦陀那般人物,而现在这个鸾烈,似乎是比韦陀当年的天赋还要好,他的手中,可是有着黑云。”
风几起没有露出责怪的神色,黑云毕竟是圣兵,武帝的兵器,自己徒弟手中的金刀连一柄残缺的十八鬼身都拼不过,如何胜的过拥有黑云的鸾烈。
作为一个苦修,最为关注的便是手中的兵器,一个刀修,需要有一柄好刀。
风几起张口道:“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肖月海起身恭敬道:“师父想要拔出金错刀,所以师父还在这儿。”
风几起继续问:“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仙河天的玉玺,不将他交给鸾烈吗?”
肖月海摇头,师父的算盘,他哪里清楚。
风几起笑道:“因为玉玺在手里,可以是谈判的资本,至少还有玉玺可以从武帝的手掌之中换回刀魔海,所以之前我下令让刀魔海的各处传送阵都不对张问道开放。”
凝视了金错刀几万年不动分毫的双眼终于是从金错刀的身上移过来,落在肖月海的身上,肖月海有些惊讶,这是师父第一次看他,师父的目光落在了金错刀之上三万年,但是这一次移开了,难道说师父已经放弃了拔出金错刀吗?
海面之上,有微微清风吹来。
古松之下,风吹得松针婆娑做响。
肖月海可以感受到一丝丝清风将自己的发丝吹动。
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
起风了。
风几起盘腿坐了下来,呼出一口气,如同吐出三万年的疲惫,“其实我很羡慕白帝,整个修行界,如同一潭死水这般过了三个时代,如今他要死了,整个修行界都活了过来,神王们纷纷露出自己的爪牙,要和那匹白狼张牙舞爪,一个人,便是一个时代,他活着,是一个时代,他死了,便是另一个时代,活到了他这般地步,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风几起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一具枯骨,那一具枯骨没有头颅,道:“那是刀魔海的第一代祖师,被白帝一刀斩了头颅,所以最后只剩下这一具身体的枯骨。”
风几起然后指向第二具枯骨,道:“那是刀魔海的第二代祖师,金错刀便是在他的手中铸就成了圣兵。”
风几起指向最后一具枯骨,道:“这最后一具,便是我的师父,都说刀魔海的修行者几乎都是短命鬼,因为我们杀意太重,动辄杀生取死,但是师父活了整整大半个荒古时代,小半个上古时代。师父便在金错刀前坐了一辈子,直到到死的那一天,师父才将目光从金错刀上移过来看了我一眼。”
肖月海的双眼狂跳,心心中扑通扑通作响,面色微微有些涨红,师父也将目光移了下来,莫非师父也要陨落了吗?
双眼之中似乎是有泪水将要溢出,一生血雨腥风的男儿在这一刻居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风几起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父亲一般,那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守了金错刀一辈子,难道说也要如同师祖一般陨落了吗?
风几起笑道:“哭什么,为师还没等到白帝死,就绝不会陨落。”
肖月海的眼角依旧是有泪水滑落,道:“师祖去的时候也是这般跟师父说的。”
风几起起身,伸手感受着周围的风声,道:“起风了。”
风从他的手指缝隙之间划过,吹得他的手感觉一阵清凉,待风将他手心的汗吹尽,风几起道:“传令,迎接鬼帝,这玉玺,给他了。”
肖月海微微有些吃惊,道:“师父,直接就将玉玺给了他吗?若是没有了玉玺,我们拿什么和武帝去换刀魔海啊?”
风几起笑了笑,道:“我能给出去,自然也能拿回来,所谓霸道,无非比谁更狠。”
肖月海的神色再变,因为周围的风突然变得急骤,掀起数百丈的巨浪,吹得山顶的古松拔地而起,狂风,将漫天的浮云全部吹散,高照的日头,一缕阳光落在金错刀之上。
给出去,便是给了张问道,拿回来,便是要从武帝的手中拿回来,师父,想要和武帝一战吗?
狂风如同龙卷漩涡一般流转,惊得刀岭之上的诸王们齐齐抬头,看向那个立在了刀岭之上三万年的老人。
风几起伸手,握住那柄他看了三万年的金错刀,金错刀在他的手中缓缓提起,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已经落入了风几起腰间的鞘中。
肖月海有些惊讶,师父,居然拔出了金错刀!
金错刀在风几起的手中狂跳,如同一头雄鹿想要狂奔,风几起的右臂隆起一根根如同虬龙般的青筋,暴涨的腱子肉将右臂的衣袍撕裂。
肖月海可以感受得到金错刀的愤怒,同样也能够感受到师父的肉身强大到了何处,金错刀在他的手中,竟然逃不出去。
风几起的右手如同山岳一般不可撼动,任凭金错刀挣扎,也无法跳动出他的手心,风几起收刀入鞘,金错刀如同一头雄鹿在铜墙铁壁之中狂撞,刀鞘之上,满是蛛纹般的裂纹,如同下一刻就要破裂。
风几起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道:“就算是神王,我也杀给你看!”
肖月海知道风几起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金错刀说的。
风几起的道袍在浑身暴涨的肌肉下撕裂,在他的背后,一头金色的刀鹿盘绕,露出一道道凶栗的刀芒。
只差分毫就要破裂的刀鞘在这一刻停止了破裂,金错刀安静了下来。
世人都知道刀魔海有着一柄金错刀,一柄圣兵,一柄极道武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柄圣兵在被铸成之后,就从未出鞘过。
因为这柄刀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归鞘,既然没有归鞘,何来出鞘。
而现在,鞘在腰间,刀在鞘中。
这一日,金错刀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