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百岁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下来，那份紧张与惊慌完全证实了康为民的猜测，一旁的唐小七急忙上前扶住张百岁，偷眼给了康为民一个眼色，让他继续说下去。
“杜家八口死于光绪二十三年六月初八，李江海离开之后，并没有远走，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回到了吏城县。他用杜家的家财买房置业，创办了醉仙楼和怡红院。因为心中有鬼，所以从不露面。前些日子，王瘸子的尸体跪在杜家坟后，他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当我挖开李江海的坟冢，调查杜家八口之死的时候，他极度惶恐起来，当得知我要给老夫人陈氏开棺验尸时，他偷偷做了手脚，让杜家老族长杜生明百般阻拦。虽然阻止了我验尸，但是他的心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所以得了失心疯。病情的加重，导致他越来越恐惧和害怕，跑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杜家坟，死在了他的妻子杜玉婷的坟前。”康为民一边说一边看着张百岁，其实，有些话他并没有说透，根据他的推测，李重阳得知有人要为杜家八口开棺验尸的消息，应该来自张百岁。
张百岁半天没缓过来，呆呆的像是泥胎一般，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远方，似乎回到了那段记忆中。
“干爹......干爹？”唐小七轻声呼唤道。
“啊！”张百岁叫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苦笑着看着康为民，“你说得这么精彩，我都无言以对了。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如实招供，看康大人如何处罚吧！”
“岂敢，岂敢！”康为民连忙说道。
张百岁目光深邃，抬手捋着胡须，道：“李江海确实是我介绍给陈氏的，他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从辈分上说，他应该叫我一声哥。当时我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他有个爱赌的毛病，但是没多严重。杜家九口上吊自杀的消息传来之后，我赶到了杜家客栈，尸体排了一串，一眼就能看出，陈氏她们绝不是吊死，而是更接近于毒杀，我特意看了李江海的尸首，他最特别，但是人没气了，却是千真万确的。我没多想，直接吩咐人埋了。那个时候，刚剿完匪，哪敢再惹出那么大的命案，所以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过多久，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自称李重阳，登门拜访，我看到他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将事情的经过都和我说了，还威胁我，如果敢说出去，他倒是不怕死，就是担心我保不住乌纱帽。没办法，我只好帮他包庇下来，同时要求他不准抛头露面，不准再干违法的勾当，他都答应了下来。这么多年了，他也的确是做到了，前几日，你俩来和我说起杜家坟的事儿，为民说打算要开棺验尸，我一听知道不好，要坏事，所以立刻让张成天去找了杜生明，让他阻止，同时也把信儿透漏给了李重阳，让他做好打算。我本意是想让他跑的，没想到他吓疯了。疯也就疯了吧，疯了就不用担心他说出实情了，谁知他疯了也忘不了杜家坟的事儿，自己跑了去，哎！”张百岁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天道轮回，或许这就是报应吧！我也是一时被头顶的乌纱帽迷了心窍，成了他的帮凶，可怜杜家八口，二十多年来死不瞑目啊！”
看着张百岁悲痛欲绝的样子，康为民不好再说什么。凶死李江海已经死了，张百岁早已功成身退，追究起来，谁又能把他怎么样？最多算是失察，更何况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康为民叹息一声，道：“伯父，多谢您坦诚相告，您对杜家也算是有恩的，我想她们会原谅你的。李江海恶有恶报，死在杜雨婷的坟前，也算是最好的交代了！”
“哎！”张百岁叹息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李江海这个畜生，我早该办了他才是！”
唐小七不便多说什么，转了话头道：“干爹，那杜家老爷果真与巫阴山的土匪勾结么？”
张百岁点了点头，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他看了看唐小七和康为民，道：“说起杜敬平，那时候也算是吏城县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父母去的早，在杜家庄受尽欺辱，没办法才独自一人到杜家湾盖了个木屋独居。慢慢长大之后，在济南府给人家干苦力，攒了些辛苦钱，回到杜家湾开了个茶馆。起初，只是卖茶水。可是，你们知道，当年，从京城到济南府，杜家湾是必经之路，他慢慢的有了点儿钱，就开办了客栈，生意非常好，越做越大，便有了后来的规模。那年，老佛爷下旨在巫阴山修建五行降魔塔，特地拨款二十万两白银，由宁远镖局唐七护送。”张百岁看了一眼唐小七，道：“就是你爹！”
唐小七精神起来，瞪大了眼睛，认真听着。
“押送塔银的消息被巫阴山的土匪听了去，他们选中了杜家客栈，因为那是必经之路。土匪们先绑了杜敬平的小女儿杜雨溪上山，以此要挟杜敬平，助他们抢夺塔银。杜敬平无奈，便答应下来。县太爷高松年格外谨慎，带着巡捕头儿康九公和我，亲自接到杜家客栈，与唐七会合。本以为，塔银已到吏城，平安无事了呢，谁想到，杜敬平在茶水中下药，毒晕了所有人，巫阴山的土匪连夜盗走塔银。待我们醒过来，杜家客栈一个人也没有。杜敬平一家全部被巫阴山的土匪抓了去。朝廷得报后，老佛爷勃然大怒，命高老爷迅速剿灭山匪，追回塔银，限期一个月。高老爷亲自带人，从月霜湖渡口进山剿匪，当时高老爷和唐九公为先锋，我和唐七为后援，没想到巫阴山的土匪早有准备，故意示弱，将高老爷和康九公放入巫阴山，利用巫阴山的地势，将官军全部绞杀，康九公冒死掩护高老爷身负重伤逃了回来。眼见着大势已去，回天无力，我劝说唐七回去重新想办法，怎奈唐七性如烈火，独自带船冲入月霜湖，巫阴山的土匪凿沉了他的船，将他活活淹死在月霜湖中。
一个月期限到了，朝廷下旨，问斩高松年，命我为县令，从济南府派来援兵，助我剿匪。我命康九公为先锋，亲自带兵杀入巫阴山，一场战斗，空前惨烈，打了十天十夜，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终于将巫阴山的匪徒剿灭，康九公战死在巫阴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