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皇挑得这么明白,就算皇上是榆木脑袋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冉奚的话就是说,你要选就得选一个我喜欢的。
眼见向来对自己的吩咐不多说半个字的冉奚在这上头这般坚持,皇上也只能无奈的笑了。“朕听说你带着你这位女食客偷偷去看过那几位小姐,现在还说着这样的话,肯定是不喜欢的了。”
冉奚讶然,讶然的是皇上对他行踪的掌控,更讶然皇上会对他这些生活琐事这般倾心关注。想着,他正危襟坐撑在双膝上的双手就不由一松,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起碰到了天子的臂膀,冉奚一鄂,又立即收了回来。
“朕看你与宿嫣相处倒是十分欢喜,你对那些窈窕淑女不喜,却能与这么一位其貌不扬的食客谈笑,阿奚,看来你的眼光,与你大哥二哥是相差万里啊!”皇上看都未看身侧的冉奚,只是凝视着冉静的溪面,看着那几条在里头游动的小鱼。
“父皇,嫣嫣虽只是食客也无世家背景,但她有一颗赤诚之心十分难得,窈窕淑女谁会不喜欢,不过儿臣倒更欣赏那些特立独行个性张扬之人。”
冉奚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双手,将其紧并这腰际放在了大腿上,无奈他再正危襟坐,这迎面而来的徐徐清风却太过调皮,总是会时不时的撩拨着他的衣袖黑发吹向皇上的臂膀与脸颊,弄得他好不紧张好不自在。
“这么说,你是喜欢宿嫣?”皇上肃然转头,君临天下的双眼看着冉奚。
“父皇,儿臣…………”冉奚慌而低头,不敢言语,这一双眼睛他读不出这里头的意思,皇上这眼神这动作,是怒?还是只是……他自然是不敢不自量力的去挑拨皇上的怒火的,但他还是存着一丝希望,所以他压下了心头冒出的那句话。
“果然还是喜欢,朕的儿子朕怎会不知道,宿嫣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朕也十分欣赏,不过你的王妃,她却是差了一些!”皇上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平静无波的溪面。“你若是为了她放弃了那些有世家门阀背景的小姐,可就实在是愚昧!”
“父皇,儿臣又不是大哥,父皇向来也明白儿臣的心性的,闲云野鹤,世家门阀的背景对儿臣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感情!”
冉奚知道进退,现在他锋芒太盛已经不知道刺痛了多少人的眼,他羽翼未丰,这个时候根本是与太子争不过来的,就算皇上答应了他可让他自己去挑选一位王妃,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难道这个时候皇上会让自己盖过了太子?皇上对他行踪的掌控让他惶恐,喜极而悲,他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他放弃这些世家门阀的小姐,相对来说,对他有益。
皇上又回过了头,他的脑子里浮现了这些日子那些御史在自己面前说的话,往事一幕幕重现,从症出德妃喜脉时自己的欣喜若狂,到初得麟子痛失一知己的通伤,到后头冉奚一日日的成长,当初还是他在怀里抱着的小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从那个小小的如瓷娃娃一般的玲珑剔透的小孩,到而今连自己也看不透的翩翩少年,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是太忽略他了,居然还会听着外人的话怀疑自己的儿子,想着,皇上收起了审视怀疑的目光,又看向了冉静的溪面。“这几日朕听了不少话受了蒙蔽,看来朕是误会你了,你是朕的儿子大贺的王爷,娶自然是要娶能配得上你的,那个宿嫣没有门阀支持,不过好歹也是沈客的义妹,你不介意的话,朕愿意成全你!一国之本是什么,朕希望你们都为了大贺江山社稷的安冉各司其职,日后朕撒手人寰也就可以瞑目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嫣嫣虽出身低微,但性情纯善,儿臣愿与其共结连理,日后侍奉父皇左右,匡扶大贺社稷。”
皇上果然是对自己有怀疑!冉奚眉头一蹙迅速舒展,更是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自己的衣袖,皇上对自己的关怀,也不过是看自己有了些作用,自己永远比不上冉王,更不可能比得上对皇上来说是一国之本的太子,自己这个儿子对他而言,算的了什么?
“你能有这样的心朕也就放心了,嫣嫣虽身份低微,朕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朕会好好封赏沈客,让她妹凭兄贵。”
明黄龙袍阔袖拂动生出的一缕清风袭在冉奚的额头,他恭敬的起了身,随在了皇上身后,依旧是长久的思量缄默,依旧是不敢开口的沉默,父子两人跨过曲溪小桥,走过常青藤搭就的长廊,踏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回到了起初两人站立的地方。
宿嫣正随着海公公缓步而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简单的红漆木盒子,皇上抿着嘴唇,嘴唇上那几根弯曲的胡子像是一条肉虫一般的贴在他的鼻下唇上,冉奚也沉默着,仿佛是刚才那一段静默行走没有发生,那段溪旁对话也没有发生一般。
海公公恭敬的行了礼就站到了皇上身后,宿嫣谢了恩之后便也是紧张的候在了一旁,皇上嘴边挂着的呵呵笑意一直是让她窦疑不解,不过好在皇上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就走了,到并没有说些让宿嫣心惊胆颤的话。
皇上一走,宿嫣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焉了下去,面见天子可实在不是一件欢喜的事情,别说是皇上,就是身为奴才的海公公她都不敢有一丁点的放肆,皇宫的规矩高人一等的权势,真是能压死人的东西。
幽禁的小径上,冉奚目送着皇上远去才收回了目光。“走吧!今日本王心情不错,带你去吃酒!”
“吃酒?”宿嫣一把反手环抱着起先出于礼仪的考虑双手捧着的盒子,虽说百两重的黄金让她胳膊酸痛,但她脸上却是露着欢快的笑容,这可就是她发家致富直之本了。
“宿浩然让我带你去宿府走一趟,那个内鬼他查出来了,说这一杯就是赔罪酒,你是一定要去的!”冉奚阔步在前,笑呵呵的引着宿嫣从一条小路绕过了那一片空置的宫殿去往了内廷宫门。
“赔罪酒?还要什么赔罪酒,我可没这样的架子!”宿嫣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盒子,一张小脸洋溢着幸福满足,她也就是俗人一个,金银俗物多多益善,颜府之事她也是形势危急她才会挺身而出,不然她也没必要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不过还在有惊无险之余还有黄金百两的赏赐,为皇上卖命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生计。
想着方才在溪边的对话,冉奚放慢了脚步与宿嫣并肩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视着宿嫣起来,心中那个自己从未细想过的未来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初具了模样形状,他心底是高兴的,这是他活了近二十年少有的高兴,仿佛就是身体里流动的鲜血都在雀跃,这种兴奋感,来自他脑子里逐步构建成形的未来,也是来自皇上的那句妹凭兄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宿嫣在旁人的眼里看来没有世家门阀的身份,也不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相貌平平,但她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却是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难以自拔。
“他都说了,定然就都是做好了准备的,这些东西要不我差个人给你送回去?抱着东西去宿府可不太妥当!”
事关自己的声誉,这一趟还是必须要去的,宿嫣不舍的将怀里的盒子千叮咛万嘱咐交到了冉奚寻来的内侍手中,才跟着冉奚的轿子去了宿府。
许久未到宿府来,除了觉得宿府的大门重新粉刷了一遍显得格外喜庆贵气之外并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这曾是她初入洛阳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虽自己走得狼狈,但这也是自己能有后来机遇的开端,如今真相大白故地重游,本得了黄金百两满心雀跃的她心头就像是破了一盆凉水,变得有些凄凄惨惨凄凉了起来。
宿家与颜家一战曾是两败俱伤,而今颜家已经不复存在,迅速吞并了同兴钱庄全国各州郡分号的宿家现在可谓财大气粗,就是抖一抖腰都是财气侧漏,而绸缎庄的开张大吉更是让宿家大赚了一票,上上下下对于宿真的英明领导与有惊无险的孤注一掷谋得商机十分的敬佩,冉奚说,那个内鬼就是大通钱庄的掌柜老齐,老齐是追随了宿真多年的人,此时虽说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宿浩然却不想声张,所以才会私下请了宿嫣来赔罪。
当然赔罪也不单单就是一顿饭,宿家大赚一笔也与宿嫣有关,在宿真与宿嫣说明了自己的多方顾虑之后,同样给了她一个盒子。
沉甸甸的盒子,一上手宿嫣就发觉比自己先前抱着的那个只重不轻,打开一开,里头金灿灿的东西瞬间就晃花了她的眼。
已然是时过境迁,当初的愤慨填膺也都已经是过去式,说到掌柜老齐宿嫣也有多次的接触,看着善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情,老齐年纪已经大了,就当自己多做一件善事了,更何况面子这个东西比之黄金百两是不值一提的。
宿家诚意十足,就算看在宿浩然的面子上她也是必须要让这件事翻过去的,一场皆大欢喜的宴席就开始了。
颜家一败宿家虽也自觉危机临头,但宿家却并没有将自己控制垄断一些行业的手脚收回来,因为他们知道,一收回来皇上就会更加肆无忌惮,而不收回来,也会让皇上更视若眼中钉,这已然不是宿真可以去控制的恶性循环,若是早不到突破口,迟早有一日也是灭顶之灾。
在王家李家都把自己打向了皇子以图谋得日后安稳的时候,宿家自然也会有这方面的想法,向来就是对此冷眼旁观的宿家,这次是将赌注下在了冉奚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