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嫣霎时回了头,说出了一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要选我?就如你所说,你原本选出的那三位小姐,都比我要好上太多,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娴静温雅,楚楚可人,诗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们与我,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为千金难买本王欢喜。”冉奚呼的一笑,复又道:“宿嫣,总会有人发现你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宿嫣坦然的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踏在凭栏上的腿。
“你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我当年如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你这样的稳重,五年前本王迁出皇宫在洛阳开衙设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是一个生活着,我很快活,觉得宫外无拘无束的真好,于是那年,我犯了一个错误,那一次,十一险些丧命,十二十三死于非命,后来我就开始收敛,像雨后春笋一般的成长,也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不再踏足朝政,安安心心做自己的逍遥王爷,因为死亡与鲜血让我明白,要想涉足这些东西,必须要让自己变得足够的强大,隐忍是在自己变得强大之前最好的伪装,我开始在民间街坊流连,听他们将朝堂上每日的趣事,听他们说各地的趣闻,虽不涉足朝政,但我并没有让自己成为闲云野鹤,偶尔的时候,我也会管一些闲事,确实,博得了百姓的爱戴,厚积薄发就在一时,没想到的是,我偶然居然会得了你这么一个福星,也许现在我与你之间还没办法滋生情愫,但给我时间,我会告诉你,我并不比沈客差!他可以救你一次,两次,日后我也能救你一次两次甚至更多,他有的我会有,他不会有的我也会有。”
灵动的眸子因回忆往昔而染上了愁云,比之的朝臣拥护与得皇上宠爱的太子与冉王,他这条路走得要崎岖得多,要不是他能忍会忍,今日他也不能让冉王吃憋,更不能这么顺利的入朝听政。
这么长篇的追忆往昔,让宿嫣也不觉陷入了泾城那段生活的回忆,有些人能够得天独厚的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有人能生下来就是富贵中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有些人,却只能崎岖坎坷一生疲于奔波而碌碌无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打破世间定律从清贫之身不如富贵殿堂高人一等,宿嫣就属于第三种,而沈客属于第四种,前半部分有交集,后头却会渐行渐远的两种人。
“那好,我问你,你能不沾花惹草,不纳妾填房,不寻欢作乐?”
“可以。”
“你能不与太子冉王争斗?安心做你的逍遥王爷?”
“不可以!”
“这就是了!你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无路可退,你又何苦与我为难!”
“那你又何苦与我为难?”
“………………”
“…………”
冉奚讪笑着低下了头,怔忡的看着胸口那几颗珍珠。
宿嫣偏头看着潺潺流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可心头那座大山,却并没有随之烟消云散。
“你当真不再多考虑考虑?”
宿嫣扭头,风轻云淡的道:“你就不多考虑考虑?”
“你果然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好吧,将来你可不要后悔才是!”
凉风劲猛袭来,吹得花枝乱颤,宿嫣看着脚下那株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小草,俯身将它掐断,“日后后悔就是日后的事了,现在不后悔就行了!”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被父皇乱点鸳鸯的赐婚?”冉奚嗤笑着耸了耸肩。
“以你的才思敏捷,这样的难题自然可迎刃而解,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冉奚苦笑的放下了搁在凭栏上的腿。“本王还是觉得不甘心,怎么办?”
“聪明人就不该在这样的问题上踟蹰纠结!”宿嫣牵起了嘴角,也站起了身。
“还有四日的时间,你要改变选择还有机会!”看着宿嫣嘴角的笑容,冉奚只得是呵呵自嘲的笑了笑,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就算他再坚持,宿嫣无心又能如何…………
入秋的第一场雨,沥沥下了一晚上,第二天推开门,屋外的坑洼就满是雨水,屋檐落珠成幕,这一场雨,下得这般及时,将人们心头的浮躁与惶恐一扫而空,让人们开始期待辛勤播种的稻子麦子不久之后的丰收。
大早的,管家就让几个下人拿着工具到前院除草,一个夏天刚过,前院的角落各处都是杂草重生,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往晋王府少有人还好说,现在冉奚身份不同,这府邸自然也是要好好收拾。
夜阑听雨,清晨可是最适合睡懒觉的时辰,躺在床上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起床的宿嫣被屋外管家与那几个下人的声音惊醒,才有些缱绻不舍的离开了暖和的被窝起床梳洗,昨夜那一场谈话她已经给了冉奚一个交代,一直困扰在她心中的难题虽算不得解了开来,但现在已经不再扰乱她的思绪让她食不安寝难眠。樊素大早就去了她叔叔的家中,这一日对宿嫣来说,又是难得清闲的一天。
屋檐还在断断续续的滴着雨水,一滴水从汇集到落下,趴在窗户上看着的宿嫣算了算,是她十次吐纳呼吸的时间,晋王府并非新建乃是前朝遗留,上百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让这座府邸有了自己的生命印迹,在长廊的边沿的青石板砖上,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穴,便就是水滴石穿厚积薄发的积累。
她像是看到了冉奚,冉奚,也曾是那一滴要经过十息才能凝集而成的水滴,视死如归的落下地面,用最脆弱的他,去攻击世间最坚固的东西,长年累月的积累才会有一丁点的成效,落在屋檐上的水,除了被太阳晒干与顺依自然规律下落成屋檐落珠,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这与冉奚,何其的相似。
她这屋子以往未有人住,在她搬进来之前管家已经让人处理过,所以管家只是在外头沿着这院子的院墙除草,到没有进入这里头来,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宿嫣终于也是按捺不住,关上了窗户就出了门。
宿嫣虽说只是府中食客,但与冉奚向来同进同出,看她居然要来帮忙锄草,在一旁指挥的管家顿如临大敌,宿嫣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管家参与到了除草劳动中,为快些将前院的草都清理干净,管家再多叫了一下下人前来,一队人浩浩荡荡在前院各处墙角搜罗,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一锄一铲的将这些杂草清理了干净。
亲力亲为共同劳动是最受人认同的,宿嫣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就与这些下人打成了一片,在他们的口中听到了不少的冉奚的故事,冉奚刚刚搬到这晋王府的时候才不过十四岁,那时晋王府的下人也多是别人安置的眼线,日常还有皇上派来的先生在晋王府教导冉奚的一言一行,那时的晋王府,等同就是一座牢笼,直到在冉奚搬到这里三个月的时候,冉奚犯了一个错,具体是什么下人不得而知,但那一次错后,府上的下人就换了一批,大多人也就是那个时候进入了晋王府当差的!只有管家还有两个下人,才是五年来一直都在晋王府谋差事的!从那之后,平日还算是活泼的冉奚在下人看来就更加的不苟言笑阴郁了。
“姑娘没来之前,奴才也只在殿下与宿少主相处的时候见过两次殿下有笑容,姑娘一来,殿下的笑容就多了,这也得多谢姑娘啊!殿下这五年一直压抑着自己,喜怒哀乐本是人之常情,殿下却从来不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现在的下人多是因此而惧怕殿下,其实奴才知道,殿下的心是天下少有的善良啊!”管家卷着衣袖手里拿着铲子,脚边还有一堆刚刚铲掉的青翠杂草!
拿着镐头在将四周杂草聚拢的一个头顶扎着方巾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也直起了腰身,莫是感叹的道:“是啊!当初若不是有殿下大恩接济,我爹那个病也不可能好起来了!别人怕殿下,我却是从心眼里的敬佩,现在好了,殿下也想通知道不能再让别人欺压下去了!殿下风光,我们这些做奴才做下人的也是与有荣焉啊!”
“好人有好报,殿下对市井百姓都能拔刀相助,更何况是我们!”
依靠着墙角歇息的一个身着灰色麻布衣的中年男子哑着嗓子笑着,其他人齐心协力将杂草拢到了墙角,蹲的蹲着,站的站着,有些直接就靠着湿漉的墙壁听了起来,有些年轻一点刚到晋王府不久的更是听得聚精会神咋舌不已,这些人说的与自己知道的晋王,那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昨夜听着冉奚说过一遍这些事,现在在这些下人的口中再听一遍宿嫣又听出了别的味道,冉奚曾经五年的隐忍,才铸就了今日这个对外谦和温润对内却是雷厉风行的晋王,可若是说对冉奚改变最大的,那就该是他入住晋王府三个月时发生的那件事!
那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晋王府的下人换了一批,还死了几个人?
既然那些下人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用旁门左道塞进来的眼线?又怎会突然的就换了?这里头到底又有什么名堂?
除完了草,下人也开始去忙着别的活计,虽说晋王府并未开衙,但这里头也养着一些个如同宿嫣一般的食客,午时临近,便也就是下人忙着去服侍着些主子的时候了!
冉奚中午未归,只是让留十一带信回来说是在吏部尚书马大人家中宴饮,本还等着冉奚带着自己去看那最后一位齐太尉家的小姐的宿嫣只得打消了念头,在屋子里看起了冉奚赠与自己的游记杂记,一直到未时,冉奚才坐着轿子回来了,一回来,他就立即让留十一将宿嫣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