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细雨透过格扇飘入御书房,格扇旁的青瓷之中置着一簇白桃,细嫩的花瓣上沾染了几滴水珠,幽幽暗香弥漫在整个御书房之内。
女帝的贴身女婢紫炊踏着袅袅轻步从外处走了进来,她先是走到了格扇旁,将敞开的格扇轻轻关上。
紧接着来到了女帝的身侧,眼神复杂地说道:“启禀陛下,九公主身侧的婢女雁书,死了。”
贺兰雅眉毛轻佻,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问道:“怎么死的?”
“在瑶池之中溺水而亡,尸体方才刚被打捞出来。”紫炊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贺兰雅的问题,不敢隐瞒怠慢。
唯见贺兰雅眉头一簇,沉声道:“小九身侧的雁书,可是个擅水之人啊......”
紫炊低头,沉默不语。
贺兰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子,随手拿起身侧的一把龙凤剪,缓缓走到了格扇旁,将方才刚被紫炊关上的格扇再次打开。
凉凉的风呼啸而来,吹乱她额前的鬓发,她冷冷一笑,用龙凤剪将置放在青瓷之中的白桃剪落。
泛着白光的花瓣如雪般婉转而落,眨眼功夫,便掉落在地。
“荒唐啊荒唐——”贺兰雅眯着眼,隐忍地说道。
“女帝息怒,想必公主...也是一时冲动。”紫炊心中一寒,连忙说道。
贺兰雅静默地闭上眼睛,低头说道:“将今日发生之事一字不落,统统告诉朕。”
紫炊为难地犹豫了片刻,随即缓缓开口:“公主与离家小姐今日在瑶池相遇,两人趁兴坐上了一叶木舟,欲要游玩瑶池。”
“那叶木舟在湖中心突然渗水,公主与离小姐在慌乱之中同时跌落湖中,路过的禁军跳入湖中前去营救二人。”
“便在此时,寒将军恰好路过那处,跳落水中,将离小姐给救了上来。”
语毕,紫炊嘴角微扬:“幸好两位贵主福大命大,皆留下一命。”
贺兰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追问身侧紫炊:“是不是因为朕太过宠溺小九,才会让她无法无天?”
紫炊低下头,拧着眉头,叹了一句:“公主是因情而痴。”
“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人朕皆闭一只眼睁一只眼,任她胡作非为。”
“昨日在瑶池打捞上的那具尸体,一个名唤清幽的婢女,便是死在她的手中,她以为朕皆不知嘛。”
“今日,她的贴身婢女雁书,再次在瑶池之中被打捞上来,确是朕太过放纵她了!”
话到此处,贺兰雅的脸早已黑成一团,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竟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如此狠毒。
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君主,她都已经无法再姑息这件事情。
紫炊心中一软,连忙劝阻女帝:“公主也是因为一时冲动,想必雁书的死定会叫她醒悟。”
贺兰雅身子一怔,愤恨地将自己手中握着的龙凤剪插入青瓷瓶中。
一阵刺耳的破碎声在御书房内响起,“咔嚓”一声,青瓷瓶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地。
“呵!”女帝勾了勾唇,冷冷一笑,“朕的小九是这么容易幡然醒悟的人吗?”
“前次是寒盐君的夫人,此番是离相的嫡女,凡是靠近寒盐君的人,小九是一个都容不下!”
她脸上的笑意愈加浓烈,闷声道了一句:“该罚,该好好罚。”
“文臣武将是国家的根基,她这是动了朕的根基啊!”
紫炊见贺兰雅大怒不已,不敢再上前帮衬萧薇竹,萧薇竹此番是触碰到了贺兰雅的逆鳞了。
身为一个帝王,不论谁触碰到了她的利益,都该死,哪怕那人是她的血肉至亲。
下过雨的天黝黑一片,洛梅独自一人坐在瑶池旁仰望天空,她伸手想要握住夜空的繁星,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抓不住耀眼的星辰。
“姐姐...是你嘛...”
她用烛火点燃黍稷梗与纸钱,轻轻一笑:“姐姐,生前舍不得吃的东西便去阴间吃吧,洛梅会替你报仇的!”
“听说,死的婢人,是洛梅最好的朋友。”萧镜墨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她闷声不吭,不知该如何将雁书之死告诉萧镜墨。
“不要难过,清幽到了阴间,不会怪你的......”萧镜墨慢悠悠地坐到了洛梅的身旁,轻声安慰。
洛梅拂袖敛去脸上的泪水,苦笑问道:“六皇子你真的不傻吗?”
萧镜墨颔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颗淡黄色的杏仁糖递到了洛梅的手中,轻声说道:“难过的时候吃颗糖吧,吃了糖心情便会好很多。”
“这糖...是姐姐给你的吗?”洛梅鼻尖一酸,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满眶的热泪。
“是啊,雁书给的,我都舍不得吃,就拿来给你吃了。”
闻此一言,洛梅放声大哭,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给萧镜墨糖吃,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她护在身后。
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着他们的雁书,死了。
萧镜墨呆呆地望着洛梅,不解地问道:“怎么哭的这般厉害,清幽已经死了,死人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他无法残忍地告诉洛梅,清幽的死与雁书有关。
“呜呜呜——”
劈天盖地的哭声在萧镜墨的耳畔响起,萧镜墨轻笑,拂袖敛去洛梅脸上的泪渍。
“莫要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会和你姐姐一起守护你。”
洛梅倏地将脑袋埋进两膝之中,痛不欲生地说道:“没有姐姐了,没有姐姐了,姐姐没了!”
萧镜墨一愣,撇了撇嘴:“莫不是又和你姐姐吵架了吧,其实你姐姐......”
“姐姐死了!”洛梅焉地抬起脑袋,用泪光波动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镜墨。
忍痛又重复了一遍:“大傻子,姐姐死了,死在瑶池中了!”
萧镜墨身子一晃,低下头漠然地说道:“怎么可能,洛梅就算再生姐姐的气,也不能这般诅咒雁书啊。”
洛梅泣不成声,缓缓垂下脑袋,她并不是一个人,雁书的死,萧镜墨也很难过。
萧镜墨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
“雁书她...真的离开我们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认清现实。
雁书沉默着点了点头,萧镜墨薄唇紧抿,一行清泪悄然无声地从他的眼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