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亲手做的酒心巧克力,像海洛因一样,让人上瘾,每天必吃上一颗,像是一种习惯。
厨房里,穆姨将巧克力切碎,放入容器,隔热水搅拌至融化。美奂看着这一切,外公在另一边精心的准备放入巧克力的酒心,美奂并没有看到过程,外公擦擦手,把酒心放入冰箱冷冻,一个人去客厅看电视。
穆姨笑着看着美奂,并不能够说出什么,美奂不时的用勺子蘸取少量融化的巧克力,放在嘴里吸吮,很享受这种口感。
美奂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个小小的学姐,顿时的忧伤满面,生命里,总是那么几个人悄悄的走入另一个世界,也许美奂接触这样的事情太早,她突然想对穆姨倾吐,她很信任穆姨,但是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在眼睛打转,一圈又一圈,然后改道而行,美奂拿纸巾擦鼻涕。
穆姨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的活,低头盯着美奂的打眼,目光闪烁不定,可以看出她有多心疼美奂,穆姨在她的本子上写道,“巧克力不好吃吗?感冒了吗?”
美奂摇摇头,微微笑,“没有啦,穆姨,只是想起一个已故的人。”
穆姨努努嘴,快速的写道,“傻丫头,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有事儿和穆姨说,穆姨给你保密。”
美奂拉着穆姨的胳膊,撒娇的说,“穆姨,你讨厌。”
穆姨把融化的巧克力浇入模具,摇晃模具,巧克力液均匀的沾满巧克力模具的各个接触面,再把巧克力液倒出。沾满一层巧克力液,晾至巧克力凝固,这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穆姨又重新浇入巧克力液体,摇晃后倒出,不做过多的停留,放到凝固。每个模具中放一小块儿外公做好的酒心,再浇满巧克力液体,用刮板细细的刮除多余的巧克力,放入冰箱冷冻。
制作甜品,需要一颗平静的心和一双巧手,美奂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拇指畸形弯曲,无法伸直,穆姨看见了,心疼的摸了两下,美奂感觉到穆姨手心的暖,她很少能够接触女性长辈的身体,所以格外珍惜。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美奂走去书房,她一直觉得,那里是宁静的天堂,就像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说的那样,“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她记得一张照片被她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里,对于她来说很重要,这样懒散,把照片放在书里,并不代表它不重要,而是以这种方式,祭奠一个已故的人。
吃巧克力会给人带来快乐,但是想起那个女生,吃起巧克力,美奂只能尝出巧克力的苦涩。她找到那本书,翻开书,找到那张照片,秋天,银杏树叶满地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高跟鞋,蓝色棉布碎花半身裙的可爱女子,低头微笑看着脚下的叶子,时光自此停留,美奂拍下这张照片,小学姐依然静美,可爱。美奂小心的把这样照片拿出来,她想让这张照片有个更好更安全的安身之地。
不知在什么时候,穆姨走进书房,她的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她拍了拍美奂的肩膀,美奂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掉落照片,照片钻到了书架下面。穆姨同样也吓了一跳,她摸着美奂的头,告诉她不要害怕,另一只手端着托盘,盛着做好的酒心巧克力。穆姨指了指书架下面,意思是告诉美奂,“照片钻到了书架下面。”美奂说,“穆姨,没关系,我回把它弄出来的。”
穆姨拿着手电筒,对准书架的下面,端起上半身用手扶住书架,美奂把手伸进书架下面,她摸到了厚厚的灰尘,灰尘味道从书架下面传了出来,美奂紧闭嘴唇,生怕一不小心把灰尘吃到嘴里。她摸到了相册一样的框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并没有把这种惊讶表现在脸上,继续在地上摸索,直到摸到纸一样厚度,光滑的表面的照片,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按在地上,拖了出来。美奂松了一口气。
美奂用脏手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穆姨小心的接过来,用围裙轻轻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还总算是干净了。穆姨端详着照片上的女子,穆姨微微一笑,指了指美奂,美奂说,“穆姨,这是我一个小学姐,不是我。”穆姨右手并拢沿左侧脸滑下环绕至右侧脸,这是“漂亮”的意思。美奂淡淡的说,“是啊,很漂亮。”声音带着嘶哑。
穆姨很聪明,她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她死了吗?”说的很直白,她抬头看看美奂,美奂正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她觉得这样问美奂不太好,拼命的用笔划掉这几个字。美奂闻声,抢过小本子,隐约看见,“她死了吗?”几个字,“死”这个字,显得格外的醒目。美奂表情凝重,眉头紧锁,“是,她死了。”
穆姨对于她自己提出的无礼问题感到有点不自在,她指了指照片,她想美奂明白她的意思。美奂说,“对,找个东西把它装起来,我得好好的把她保存起来。”穆姨拍拍美奂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美奂明白她的意思,穆姨有办法把她装起来。穆姨飞奔一样除了书房的门之后。美奂爬在地下,摸到那个相框,她急需的想要弄清楚那是什么,在穆姨回来之前。
她把相框拽了出来,露出一角,黑色花边,雕刻金色花朵的相框,虽然布满灰尘,但是不影响它的美,做工精细,露出蝴蝶蓝色翅膀的一角,她慌忙的把它推回去。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看书,来掩饰她内心的恐慌。鼻头微微的冒出细汗,她拧过头去用肩膀擦汗,动作像极了某个男人。淡定的等着穆姨回来。
穆姨回来时,手里拿着歌帝梵巧克力盒,八边形酒红色,照片放了进去,像棺材一样,美奂把它放在书架上,随着穆姨出去,她走在穆姨的身后,关掉房门,透过门缝,狠狠的盯住相框所在的位置。
离睡前还有一段是时间,美奂把酒心巧克力放在嘴里,穆姨盯着她吃掉,就像看着小孩子吃药一样,美奂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在穆姨的嘴里,被外公看在眼里,穆姨含着巧克力,指了指厨房,意思是要去打扫。
美奂上楼之后,在门外关上房门,又偷偷的下来,在楼梯的拐角处,她看见外公拍着穆姨的背,穆姨在向厨房水槽里吐着巧克力,美奂只当做没有看见,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屏住呼吸,看见落地窗上的自己鬼鬼祟祟,长长的睡裤遮挡光脚,偷偷的跑回房间,看书,睡觉。
梦里,美奂梦见小学姐的室友,躺在解剖的实验台上,黑色的皮肤上,皮疹更加泛着紫色,平坦的胸部,乳头溢出黄色的液体,美奂觉得她是要死掉了,突然间,她开始潮湿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极了大海的声音,这是死前最后的征象,美奂想要做些什么来拯救她,可是除了站在那里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别的办法。她像是瘟疫,会传染每个人的神经,美奂只有躲避。
突然有人抓住美奂的手,她看见小学姐穿着照片上那身衣裳,小学姐甜甜的说,“宝贝,你还在恨吗?”
美奂回过头,看见那人张着嘴,别过去脑袋,死掉。
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