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父亲正看电视,手里茶壶正往杯里灌茶,电视屏的彩色光线,照在玻璃杯上不断反射着变换的光影,母亲在厨房做饭,抽油烟机在那里发出隆隆的声音,交杂着电视里的声音,使得屋里有人存在的气息。
王皋就主动坐在父亲旁边。
他很少对父亲表现出如此亲近的举动,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跟父亲对话,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父亲,而是父亲在他眼里,总像一个严肃的教父,一脸庄严,不易接近,而每每在老师告状时,或成绩单分数低落时,他才会走近他,面对面的教训他,甚至怒骂他。
他知道父亲那样愤怒,是因为他给他丢脸了,让他失望了。
他不知道父亲那样是因为爱他,希望他向着他期望的方向行走,希望他能努力成为他的骄傲,长大以后,父亲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教训他,但依然严肃,不多话。
父亲的沉默寡言,是因为父亲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男人,早在少年时代,他就比同年的孩子过早的成熟,其次,他身上也遗传着做地下工作者的父亲的基因,少说,多观察,用一种极其内向的低调隐蔽的方式来保全自己的生命,所以,王皋觉得父亲是威严的,不容易接近的;而王皋的母亲的性格却极其不同,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王皋更多的是遗传了母亲的性格。
“爸,今天我去看奶奶了,她老人家身体不错,气色挺好。”王皋主动打破沉默。
“嗯,孝顺。”父亲声音不大,却把孝顺两字吐得很有分量,仿佛为儿子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
王皋明白父亲的意思。
“爸,懂股票吗?”王皋不自然地把话题拉到股票,他觉得自己措词不太合适,但覆水难收。
“把你爸看成老古董了?你爸可是领导。”父亲显然不满那句话,实在损自尊,他从儿子话语中,觉察到一种被认为过时的味道,心里很不爽,但却不能发作,因为那是儿子无心之语。
“不是这意思,就问你了解股票吗?”王皋温和地解释,他显然觉得自己言辞不当。
“怎么不知道,害的全国人民不好好工作,一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股票资讯,经过办公室,人人都整齐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对着电脑认真工作,走近一看,个个屏幕上都是股票曲线,见人来就听见一声尖叫,那是通知大家统一转屏的暗号,但也有人居然痴迷到,听见暗号也没反应过来,今天客户还向我投诉来着,属下上班时间炒股,对工作敷衍了事,不好好整顿一下这种全民上班炒股的坏风气,上班就没人干活了。”父亲愤愤地说,显然不继续计较儿子对他不敬的问话。
看着父亲愤愤不平的样子,王皋只能顺从着说:“那是该整顿,不过,靠你一个人力量能消灭你公司的股民吗?”
“他不听话,我扣他工资”父亲说。
“那点破工资没炒股挣钱,再说也不可能每次都被发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在门上安装个铃,有人进来就叮咚报警。”
“原来敌人如此狡猾,诡计多端。”父亲顿悟,他也近期地发现儿子是长大了,不仅仅是体格方面,而且显示在思想方面。
“不过这也说明股票太有魅力了,能撬动民心,万众瞩目,就连老太太,老大爷们都关注。”王皋说。
王皋说的一点没错,股市的确很有魅力,它的魅力源于它像个巨大的赌场,当你进去的时候,就如同把钱放进了老虎机内,随时有可能输钱,也随时有可能赢钱,仿佛输赢的机率都是同等的,仿佛对每个赌徒都是公平的。有人从这里赢到钱,兴兴的走了,而后又刺激他想赢取更多,再次来了,而有人是一败涂地两手空空的走了,然而却勾起他东山再起的欲望,等他攒够钱又来了,期盼能把输掉的赢回来,但大多数是越输越多,这样就使赌场看起来像一巨大的无底洞,一罐罐钱掉进去,瞬间就无影无踪了。但他却十分别具魅力,吸引着无数赌徒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源源不断,源于它有输有赢,源于它随时让你有赢的希望,然而,是人的贪欲葬送了他的财富,人们总是在赢的时候不愿意理智收手,直到输完才肯罢休,这就是赌场里,为什么你总觉输得概率会大于赢的概率,这就是,为什么说贪心使人变穷的道理。
贪欲是人的本性,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动物只能听本能支配,而人能可以控制克服本能,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就是说能克服自己的本能,才能建立人的道德礼仪,才能体现人的尊严。
那么,在赌场里,也许一个能超越子贪欲的人,是赢局的基本品质。
“骗钱的地方,那些老百姓就像手无寸铁的群众,哪能打赢真枪实弹的机构,他们有第一手信息,还懂技术。”父亲面部表情略微变形,仿佛有根神经被刺激到。
“那是,爸你对股市的理解还蛮深刻的。”王皋认同。
“午间吃饭的时候,尽听员工们在那聊股票,A得意地吹捧自己牛,及时跟进,当天就赚了五个点,B丧气地自责自己没抛,结果掉了五个点,整天听的最多的话是,赚了,亏了,仿佛中国文化就剩四个字,赚了,亏了”父亲继续发泄不满。
赢了,亏了,这不仅仅是中国文化,而是全球文化,你去细想一下,人类社会里所有的社会活动,都是用赢亏来衡量的,无论是企业经营,或是个体经营,财务上无一不是用盈利,亏损来表示公司的竞争能力,在竞技场上,无一不是用胜败来表示最后争夺的结果,胜方预示着实力强劲,因此,人类文化中无一不被盈亏,胜败充斥着,盈亏,胜败已成人类社会所有活动的一个标识符,从这个标识符中,人们可以读懂公司、企业、个人团体等等的实力,可以以此判断一个团体是否优秀。在股市里,可以依据公司的业绩报表,来选择自己喜爱的股票。
“爸,你们公司那点事就别聊了,我认识一个优秀的基金经理,业内名人,我跟他合资炒股,想向你筹资,说白了,想问你借钱,到时我会还利息给你的。”王皋急功近利地截断兴头上的父亲。
“国家规定基金管理人不能炒股。”父亲明确地指出。
“我炒,我的账户,他秘密给我指令,我操作,说得艺术点,他只不过是我的导师,引领我入门,这没有法律可以约束到。”王皋的言下之意是,我自己炒,不关他事。
“那你这么做事不是也违反国家规则?”父亲问,他实在是对儿子的做法有些担心。
“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为什么不可以炒股,是我炒股,我的账号,我操作买卖,难道你认为这有问题吗?”王皋说着。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他完全有权利开户,买卖股票,哪一点也没有违规,跟别的股民所不同的是,他认识裘骏,一个基金经理而已,可他只是自己操作自己的股票而已。
“你那朋友可靠吗?现在骗子多,卡在自己身上,钱被转走了。”父亲听了儿子的话,无言以对,只好机智地提醒道。
“爸,你放心,股票的银行账户我不办卡,是存折本,在我手里,钱他取不走”
“可是基金经理靠谱吗?上次牛市不好多都被套在山顶上了。”
“裘骏成功退出,牛吧?”王皋很得意,仿佛在赞美自己。
“裘骏。。仿佛听说过,你朋友?”父亲把裘骏两字说得很重,仿佛在脑海里搜素了一阵。
“嗯,著名股评嘉宾”
“那些分析师靠谱吗?尽说没用的话,比方,高抛低吸,哪才算高?哪才算低?全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父亲又开始不满,仿佛对股市有一肚子的不满。
“反正比普通股民技高一筹就可以,这么跟你说吧,假如你我一百米赛跑,我比你快一秒,我就赢你,在牛市见顶那刻,我逃顶,你就逃不了,因为那一秒中内,我把股票全抛给你变成现金了。”王皋灵机一动打了一个比喻,好像是凑效了。
“儿子,听你这句,才发现你比爸技高一筹。”父亲透过他眼镜片,把目光投向儿子。
“哪里,爸,你太谦虚;我那朋友很优秀,相信把钱投到那不会让你失望”
“等我想想再说,诶,你给老爸多少利息?”
“六个点如何?银行理财都没那么高。”
“你就那么会吸你老爸血?”父亲重重的说那么,眼睛直直射向儿子的脸,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原来如此抠门,是个守财奴,尽管他不会跟儿子计较。
皋感垂下了眼帘,脸唰地红了,感到自己有点不地道。
“那爸,给十个点你。”王皋接着说。
“要不把我炒股的资金全转给你那炒。”父亲终于做出了最后决定,他其实一点不在乎利息是多少,只是他还不够相信儿子的能力,大脑在短短的斗争之后,他决定将钱给儿子,就让他在股市里磨炼吧,或许他真是一个天才,不放飞的鸟,永远不会飞。
“嘿嘿,爸,原来你是老股民啊。”王皋当时并没理解父亲的用心,但他接受到父亲的信任,他觉得不能辜负父亲。
俩人愉快地谈成了一单交易,这时母亲端着炒熟的菜放在饭桌上,喷喷的香味直扑上鼻孔。
“吃饭了”母亲说。
一家人乐融融,围着饭台吃起来,饭桌上,王皋主动说了许多见闻,逗得全家人笑声不断,这是他父母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母亲总有点急不可待地抓住时机。
“你有女朋友没?”母亲问。
“会有的,将来会有的。”王皋随便敷衍着,显示出对话题的抗拒,他是多么不喜欢母亲这样老话长谈,说这些没有什么用呢?女朋友什么时候到来,那是天晓得的事情,唉,操那闲心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