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觉得吧,这回可真不能怪守信。”母亲很少和家里的人唱对台,我印象中,这是第一次,也是开始。“为什么呢?我儿子让人欺负了,这要是给我,我也饶不了他。守信是当哥哥的,当哥哥的保护弟弟,怎么就不对了?”
二哥看着母亲,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要我说,不对的也是我家杨正,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那才是真不对,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这将来上了社会,还不得被人欺负死!”母亲白了我一眼,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做错”的是我。
姑父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小正才上学前班,欺负他的那俩是一年级,本来孩子就小,人数还多,孩子怎么能不害怕。”
“这就是了呀,只许别人拉伙欺负咱家孩子,咱家孩子叫俩同学教训他们一下怎么了?我觉得这反而显得守信是个聪明的孩子,有担当,关键时刻能给弟弟出头。要是弟弟被人打都不吭气,那这个哥哥还有个屁用?母亲看着祖母,“妈,您说了?”
祖母瞄了母亲一眼,“我觉得晚晴说的对,自家人不顾住自家人,那成了啥了?胳膊肘向外拐?这要是早些年头,那就是个当汉奸的货!”
“妈,您说的这都不挨着。”姑父无奈的看着祖母,又看着母亲,“晚晴,你还是当老师的了,你就是这样教育学生呢?”
“就是啊,姐夫,我在学校就是这么教育我班里的孩子呢。”母亲继续说道,“我给班里的孩子订过规矩,别的班的学生要是欺负咱们班的,打咱们的同学,必须还手!只要不是咱们先动手就行。出了事,有我顶着。但是,如果自己班里的人打架,我一个也饶不了。”
“胡闹!纯属胡闹!”姑父不再看母亲,而是把目光又放回到二哥身上,“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了?”
二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连同我的笑容,也被吓得没有了踪影。
“姐夫,那依你说,这事应该咋办?”
“守信应该带着杨正去向老师汇报,让老师来处理。”姑父说的振振有词,母亲却不依不饶。
“哦,让老师处理?就那五毛钱,给了我儿子,这事就算完了?然后向我儿子道个歉,两清了?凭啥!我这当老师的,我都不乐意!凭啥我儿子就得白挨那两下子?这是我儿子没事,有事了,他们两家人我一个也饶不了!”
“晚晴,让你劝你姐夫了,你这说的是个啥!”祖母有些诧异的看着母亲。
“妈,我就是劝姐夫呢。”母亲对祖母说话,永远是那么低三下四的,“那您说,要是有人欺负了您孙子,您能愿意吗?咱不说打伤没打伤啊,就是这个劲儿,您心里能舒服吗?”
祖母的眼睛似乎瞪大了一圈,“那我肯定不乐意啊!谁家孩子生下来也不是给别人欺负的啊!”
“还是的啊,这不是和姐夫说这个事儿呢。”母亲又把话头对准了姑父,“姐夫,你瞧,打人固然是不对,但是,那也是咱家先吃亏了,守信说破天,也就是给咱家找补回了点面子。你要是真觉得错了,那也是我儿子错了!怪就怪我儿子没本事,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杨正,向姑父道歉,就说你错了。快点!”
我虽然委屈,明明是我被人欺负了,但怎么还得我道歉?但是母亲的命令我又不敢违抗,只好转过身,对着姑父鞠躬,“姑父,对不起,我错了!”
姑父被我这一下搞得手足无措,立刻蹲下来,用手指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小正是好孩子,你没有错啊!是哥哥做错了,知道了吧?”
“哥哥没错!”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姑父的手,站到了二哥的身前,“你要罚就罚我,哼!”
祖母突然就被我这个小举动给逗笑了,把手里的饭铲往腰里一别,一把推开“挡路”的姑父,拉着我和二哥,一手一个,“行啦,快不要没完没了了,多大个事,还说半天说不清楚。你们不饿你们继续说,我和孙子们吃饭。”祖母把本来就不直的身体压弯下来,对着我和二哥说:“中午奶奶炒了肉,你俩一人一小碗,不给那些不懂事的大人吃。”
姑父看着二哥和我走进厨房,又看了看姑姑,姑姑却只顾着一个劲儿的笑。再看母亲,母亲已经得意的回到了里屋,不由得感概,“唉,清官难断家务事,非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算了,算了就算了吧。”
可惜,我们说算了,事情并没有算了。下午,二哥在放学后,流着鼻血回到了家,姑父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却说自己摔的。姑姑心疼坏了,家也不回,和我们一起,在祖母这里凑合了一晚上。
当天晚上,大哥回来后,二哥却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我溜进了大哥的房间。二哥这才气愤的说出了真相:“哥,有人打我,就是今天被我揍的那小子,他把他哥又叫上了,我打不过他,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我约了中午放学后在学校的操场篮球架下面见。”
大哥回到家已是快九点了,上了初中后,他就多了一项晚自习,回家一下子就迟了许多。即便如此,还要着急写作业,听见二哥的诉苦后,却笑了,“有、有意思。行、行吧,明、明天中午放学见。睡、睡去吧,我还得写、写作业。”
第二天中午,早早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上我,拉着我去操场。和平小学的操场不在学校里面,而是与和平市教育局共用一个。这操场也不是什么好操场,就是一块黑土地,放了一个篮球架,一对球门,周围被一些小树围了一个圈,权当是栅栏。平时也没什么人玩,毕竟一刮风,尘土一扬,所有人都是脏兮兮的。
篮球架下,果然站着两个人,一个我认得,是被他爸一脚踹飞的那个,另一个我不认得,但是看样子,没有大哥高。在我看来,高就是硬指标。
二哥拉着我,不敢走近,我们在静静的等大哥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哥骑着大伯退下来的自行车,来到了操场。顾不得的锁,走到我俩跟前,拉着手,向篮球架下面的两个人走去。走近了,对面的两个人想跑,但是也来不及了。大哥松开我俩的手,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很快就抓住那个大一点的孩子的脖子。然后大吼一声:“站住!不许跑!”
那个孩子倒也听话,立刻站在原地,回头看见大哥在招手,又乖乖的走了回来。我和二哥看见大哥威武的样子,又是故障又是跳,就等着大哥给我们出这口恶气了。大哥也向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俩过去。
我和二哥两眼一对,也是,离近点看着才精彩。
当我们四个人站在大哥的笼罩之下,大哥才慢慢说,毕竟他也说不快。“这、这个事儿,今天打住啊,以后,谁、谁也不要再欺负谁。行、行不行?”
二哥以为自己听错了:“凭啥!哥,他昨天还打我来着!你得给我出气啊!”
对面大一点的了不起也就是五年级,这会被大哥拉住手腕,动也不敢动。
“天、天天打来打去有意思?不、不是你打他就是他打你,都、都别打了。行、行不行?”大哥是对着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说的,而他也点头了。
大哥看到他点头,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回、回家吧。”然后拉着我俩,走出操场。“快、快回奶奶家吧,我、我还得回学校去。”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跑了。
二哥憋了一肚子火:“白长那么大的个子了,平时就知道在家欺负咱俩,出来不顶用。走,回家!”
这件事,我们三个都没有向大人说起过。那时我觉得,还是二哥好,大哥就像二哥说的,“不顶用”。所以后来,只要有假期,总是我和二哥一起玩,我们有意和大哥保持距离。不过大哥,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距离,毕竟,他的作业,实在有点多。每天都是家里最后一个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