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饰粉妆,画如长廊。
每当有烦心之事困在心头,承欢总是忍不住提笔作画,将心中的困惑画在宣纸之上,为自己减轻一些无谓的负担。
画中,山色朦胧,远山被一层轻纱笼罩,几笔淡墨,勾勒天边。
汹涌澎湃的大水凿山破壁,气势蓬勃地翻涌而至,它拼命嘶吼,张开血盆大口将无辜的百姓吞噬。
百姓胆怯生畏,却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肆虐的洪水将自己吞食。
山水融合,动静结合,整副画卷溢出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片刻后,女子将手中的画笔放下,坐在书案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每过一秒,每眨一眼就会有无辜的百姓死于暴虐的洪水之中,她的肩上仿佛担着千斤重任,便连喘气都变得万分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缓缓收起案上已经干燥的画卷,重新摊开一张宣纸。
提笔那瞬,她皱了皱眉,落笔那瞬,她在宣纸之上用简体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清秀俊逸的字体落在宣纸之上,长长短短的文字覆盖其中,无人能够看懂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唯有她自己喏喏嘴,轻声念叨:“一,禁止老天爷下大雨;二,多建水库;三,建好堤坝;四,抓好绿化;五,治理水土流失。”
一瞬后,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将案上那张纸捏作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
“真是烦死人了!”她伸手挠了挠头皮,反复在屋内走动。
“办法是这么个办法,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懂啊!”
她无力地瘫坐在木椅之上,许久许久之后,屋内的门被轻轻敲响。
承欢一愣,心想晚秋与茶春那两个丫头分明已经说了不打扰她,怎么还在这个时候打断她的思路。
她站起身来本想唠叨两句,打开门却瞧见萧薇竹领着雁书站在她的门口。
“臣女离寸心,见过九公主。”承欢心中埋怨,可身子依旧规矩地行礼请安。
“你我姐妹,无需多礼。”萧薇竹上前缓缓将她扶起,虽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可手腕却不自觉地暗暗用力。
一阵捏痛袭击承欢的身子,承欢一个抖擞,瞬间精神起来。
她下意识地垂眸,腹诽:这萧薇竹到底要做什么,居然掐我。
屋内狼藉一片,地上随处散落着团状的宣纸,望见这副肮脏场面,萧薇竹不禁眉头一簇。
“这......”公主停住步子,默默地望着承欢。
承欢心虚地笑了笑,答道:“寸心今日忽想作画,便将自己关在屋内反复构图,可惜今日灵感不够,作了半天只作了一幅破画。”
“嗯呵呵!”她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出门外,沉声唤道:“晚秋、茶春,你们这两个死丫头,还不进来将本小姐的屋子给收拾干净。”
雁书见她中气十足,不解地皱着眉头,素闻相府小姐身子较弱,初次在养心殿一见也是风吹就倒的模样,可今日的她却面色红润,体力充沛,完全不像久病缠身的模样。
这样的行为举止,倒是可疑的很!
晚秋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偷偷地拽了拽承欢的衣袖,微微蹙眉。
承欢心神领会,连忙干咳了几声:“咳咳咳......”
“让公主见笑了,屋内如此荒唐,寸心实在不好意思邀请公主入屋一坐。”
公主嘴角一抽,讪讪地说道:“无妨无妨,早闻离家小姐画工绝妙,那日露台一见,确实妙不可言。”
“不知今日本公主是否有荣幸能够先他人一步欣赏离小姐的佳作?”
承欢心中大叫不妙,九公主今日来势汹汹,一看便是来寻事滋事的,想必寒盐君在殿中的所作所为已经尽数传入公主耳中,公主这番前来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得小心应付。
“公主谬赞,寸心的画工比不得那些名家大作,只是小弄怡情罢了。”承欢故作娇羞地颔首低眉,却猛地感觉到一股凉意袭在她身。
唯见萧薇竹用清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承欢,似是要将她身吞活剥了一般。
“宫中擅画之人不多,本公主虽爱画,却没有离妹妹这双巧手,该如何是好呢?”她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询问承欢这个问题。
承欢心中一阵恶寒,却还是笑语嫣然地回应:“既喜欢,那便勤加练习,只要有心,铁杵亦能磨成针。”
“哦?妹妹当真也这么想?”她拂袖遮唇,舒眉一笑,继而补充道:“本公主亦是这般觉得,只要有心,所有的阻碍都将不复存在。”
少女此刻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无形之中巩固了萧薇竹心中的欲念。
“若是妹妹作画之时,有人闯入扰了妹妹的兴致,妹妹当如何?”萧薇竹神色一寒。
承欢想了想,看了看萧薇竹,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寸心一定会恼怒地将她痛打一顿,赶出屋去!”
按理说,萧薇竹听了这番话应该会恼羞成怒,可她不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
“离妹妹的性子倒是与本公主很是相似,本公主最厌烦的便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总是喜欢惦记别人东西的人。”
承欢怔在原地,眼神一亮,淡淡一笑。
于她而言,萧薇竹口中那般厌烦的人,正是萧薇竹自己。
堂堂一国公主,暗下杀手杀死翠竹还不够,竟还要因为寒盐君之事来此试探于她。
只因寒盐君倾心于她,她就该死吗?
她并不这样认为,所以只是扬唇淡笑,缄默不语。
少女的沉默令萧薇竹心慌,萧薇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来意,闷声问道:“不知离小姐觉得寒将军如何?”
“寒将军吗?”少女天真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在寸心看来,寒将军就是一个大英雄,他上战场、杀敌军、喝烈酒,是个立在世间的大丈夫。”
这番话,承欢夸得真心实意。
闻她一言,萧薇竹的脸当场便黑了,她寒着脸不说话,冰冷地扫了叶承欢一眼。
雁书见气氛诡异,便连忙出声缓解氛围。
“奴婢斗胆再问一句,离小姐觉得二皇子如何?”
承欢一挑眉,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二皇子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乃是世间少见的翩翩俊公子。”
得罪了萧薇竹,便等于将自己推进断崖,承欢不傻,自不会去做那等自寻死路之事。
她方才之所以那么夸赞盐君,为得便是让萧薇竹心中不痛快,却又无法强行加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