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仑坐在帐中，便淡然地望着眼前站着的于宛。
于宛自然识趣儿，清了下嗓子，“咳.....根据那人所言，大军乃是来自镇虎关之中，而且目标正是我军。”
“还问出什么了？”
“目前就这些，其他的，末将会继续去查问。”于宛拱了拱手。
“不错，既然是这样，那么看来，我们确实是上了李循的当。”姜仑阴沉着脸，咬牙道。
探出手，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于宛坐下。
于宛推辞不过，只好又是拱手坐下，坐了一小半，腰板挺得直直的。
“这样，咱们先不说政治上的事情，亦或者目前虞水关的情况，我们就说一说目前的军情。”姜仑淡淡开口。
“诺。”
“来，过来看看，说一下你的看法。”姜仑指了指正中间的沙盘，定定的望着于宛。
于宛自然是知晓自家将军的脾气，也不推辞，径直便向着沙盘走去，托着下巴沉思的望着。
姜仑并不催促，轻抿了口茶水，嘴处哈着热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于宛这才清了清嗓子，“咳.....回禀将军，末将看了许久，包括我军现在得到的所有敌军分布位置，感觉......怎么都感觉北齐那边在战术上，真的十分仓促。”
姜仑点了点头，“继续。”
“末将昨日倒是带着手下万人队与敌军交过手，其实敌军战力在末将看来，实属一般，而且单兵作战能力，甚至低于我边军战力，所以，昨日战报伤亡统计出来之后，就伏击来讲，敌军已经输了大半。”
“恩。”
“再者，敌军的布置也很有问题，北，西，南三个方向都有着不同数量的敌军，虽说隐隐之中呈现围剿之势，但是也正是这样，反倒大大弱化了敌军人数上的优势，所以.....在卑职看来，我军若是要强打，定然要一点突破，若是要撤退......”
于宛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并不认为在目前的情形下，三边的守军真的可以选择撤退，要知道，就算是所有的情报显示目前虞水关万无一失，但是至少作为陛下的臣子，这个时候也一定不可能再回到囚龙关之中。
姜仑没有立刻开口，脸上也看不出对于于宛刚刚的建议表现出来的赞同亦或者是不赞同。
反倒是做了一个为将者最不应当做出来的举动。
“唉....”的一声长叹从姜仑口中发出来，隐然这位将军此刻心中亦是纠结万分。
“将军！临战之际，还望尽快做出决断才是！”于宛有些担心的望着，语气也不自觉的重了几分。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而且心中最清楚不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最为可怕的事情！”姜仑转过身去，淡淡的望着架子上所摆放着的三边地图。
“什么事情？”于宛急了，连称谓也再无意识之中省去。
“李循真正的目标，是咱们！”姜仑狠狠的转过头来，怒视着于宛。
“什么？”
“就像你问出的消息一样，这支队伍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咱们！而且我大概率觉得，他们就是想要将咱们拦阻在这里，甚至于逼得咱们和他们来一场大战，以此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于宛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家这位主将现在在说些什么。
“对，不然的话，我实在难以理解李循会放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出来！”
于宛有点明白了，但是也只是黑夜之中的一个光点，渺小到无法看清完全。
“将军的意思是，李循就是希望我军在此处与其对攻？”
“不错，虽说不清楚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八成会是咱们身后百里外的囚龙关。要知道，李循好不容易攻破了镇虎关，自然不会轻易满足，那么最大的收益在哪里？正是囚龙关！”
于宛震惊了，“他......他想要完全吃掉三边平原，控制我大蜀的腹地？”
“恩，我想他就是看中了目前我军的要害之处，所以才会这般有把握的控军在此，他知道，我军定然不会撤退，不然无论如何，罪责降下，失土之责外加营救不及，我......我这辈子都别想上战场了。”姜仑讲到此处，更是怒不自已，愤恨的望着西方，北齐大军扎营之地。
“那......那将军的意思是？”于宛终于想清楚这一方面的缘由，这才发现对于战略上的事情，自己还是差的太多太多。
“我别无选择，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纵然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进闯一闯。”
于宛看出了姜仑的忧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猛的抱拳震声道：“纵然如何，末将定会为将军赴汤蹈火！”
姜仑摆摆手，“我是知道你的，诸将之中，我也最看中你，事情虽说都是当初的错失铸就，但也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将军此言......”
“我已经商讨过，现在再加上目前的情报，这件事情可能还要再早一点才行。”姜仑轻敲着桌子，沉思道。
“将军原先早有计划？”
“对，本身就计划要打，既然现在，那就更要提前。”
“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在今夜，我会秘密传召下去，集合队伍进行一次进攻，你也做好准备，我需要你来担任此次行动的先锋官，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我会随后带人进攻，只此一举，万万不要恋战。”
“卑职领命。”于宛躬身道。
“好了，你去吧，尽快安排妥当，我会随后派人通知你的，知道了吗？”姜仑点了点头。
“卑职这就回去准备。”
当于宛走后，姜仑便召来身边亲兵，吩咐几句之后，便写下四五封信函，通知其带给不同方向的目标。
中军营帐之中，自然是由姜仑坐镇，至于调兵遣将的事情，有韩飞和王虎二人，便足够应付。
既然方案已经得出，姜仑自然也不会再患得患失，多少年以来，自从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始终以自己的父亲姜坚为瞻仰，任何事情无论巨细都仿照着自己父亲的角度来做，也正是这样，多少年以来始终未曾出错。
但是时间流逝，突然之间，姜仑发现事情已经改变，就在镇虎关被攻破的那一天，姜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父亲，而父亲也许正在天国，因自己的失误之事而暗暗叹息。
“呼......”不知为何，姜仑心中生出很大的惫懒之气，他真的很想结束这一切，好好地休息休息。
自从镇虎关那一步棋走错之后，整个战局就好像一个下错了棋的棋盘。
胜者沾沾自喜，希望对方尽快落子，而下错一步棋的输家，明显落了下风，迟疑应对，举步维艰着。
甚至于希望拖延一下，以此安慰自己，能够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姜仑觉得，自己也许就是那一盘棋中，下错一步的输家。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姜仑也以此得到了自己的独特见解，兵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战局变幻莫测，而自己又恰恰缺了兵法之上的灵动。
所以这一回，姜仑不再似以往一般畏头畏尾，他就是要这样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或许，这才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不敢再这样不敢下去！
......
今天的夜色如此静谧，雪花早已失去了踪迹，本是绵绵不绝的飘飞雪色，如今在黑夜之中，也只能看到满地的斑白。
“噗嗤”的响鼻声，在这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明显，但是站立在马匹一旁的骑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这支队伍正是大蜀最强战力边军—戍边卫，而也正是这支队伍，在三边之地，镇虎关中，多少年抵御外敌而不败。
于宛站在队伍最前边，他在等消息，大军之中，消息往来虽不频繁，但也正是如此，对于消息的到来，于宛比其他人更是紧张不已。
“嗒嗒嗒”的马蹄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便径直望了上去，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在这其中，有的，或许只剩长久站立下的些许焦急。
“轰”的一声，那马上之人迅速翻身下来，径直跪倒在于宛面前，手中捧着一支令牌，急声道：“于将军，主将有令，先锋军速速出动，按照原计划行事。”
说着，便将手掌摊开，其上的令牌正放在手上。
于宛自然赶忙上前一步，接过令牌，“末将领命，定然不负将军厚望！”
待到亲兵走后，于宛这才细细的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细细花纹上，正中一个令字。
他知道，这支令牌的真正意义，自然不敢轻慢，小心的放入怀中。
身后的校尉自然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将手中的旗帜缓缓举起，一个大大的“于”字，在这夜空之中，显得很是突兀。
“上马！”于宛大喝一声，翻身上马。
身后两万精锐铁骑，听到前方通传的号令，亦是有前到后，翻身上马。
“轰！”“轰！”“轰！”
跨马而坐，于宛调转马头，径直朝着山坡上站住，静静的望着下边的众军。
队伍无声的开拔，由每一队伍之中的校尉带领着，千人千人的出动。
对于这支队伍，于宛是付出了心力的，也正是如此，放眼整个大蜀之地，能够有这般战力的队伍，不会超过三支。
重装骑兵本就可贵，除去兖州之地的重骑兵，只怕也就这一支了。
“嗒嗒嗒”的马蹄声响彻在山路之上，雪水混杂着泥泞，不时地有着马匹略微打滑。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良好的骑手自然不会在意跨下战马的小小问题。
只是稍稍拨转着马头，便控制住马势，安稳的在黑夜之中赶路。
因着此次进攻的特殊，所以并没有火把以作照明之用，幸好也是赶巧儿，今夜的月色当中，月光倒是大大的帮了一个小忙。
“跟上。”队伍之中的校尉低喝着，催促自己手下的兵士马速加快，上头的命令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没有任何迟疑，只需听令便是。
于宛骑着马，在队伍中间位置上，手中拿着哨探带回来的地形图，随着马匹的颠簸，仔细的看着。
“回禀将军，前方再过十里路程，便到了北齐哨探活动的位置。”一旁一个骑兵挎着马靠了上来。
于宛瞪大了眼，“这么近？”
“是，最近北齐鹰眼哨活动很频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总之寸步不让，我军损失很大。”那骑兵拱着手道。
于宛这才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通知下去，速度再快些，抵达边缘地带时候，全速前进。”
“诺。”
一阵马蹄声响起，那骑兵加速急步，便冲着队伍前方而去。
于宛回过头望了一眼，只见队伍之后，十人一排，并列前进，两万多骑兵黑压压一片，只有月光照映下的脸上白光。
很快队伍速度便提了上去，看来刚刚的命令已然奏效，领头校尉得到消息，催促着队伍进军，变疾走作奔驰，速度不快，但是马速加持之下，还是如风一般前进。
“轰”“轰”的马蹄声奔袭起来，于宛手中的地图也不见了踪影，换而为一并长刀，手托着刀杆儿，刀刃向下，急速前进。
刹那间，直觉的杀气逼人，一路上惊起阵阵夜风。
转眼之间，骑军速度飞快，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便已然到达了哨探口中所说的前沿，此处距离北齐的正西营地只剩下不到十里的路程，自然是不能大意。
于宛举着手上的长刀，冲着身边中军喝道：“冲过去，直捣敌营！”
“杀”“杀”“杀”“杀”的震吼声不绝于耳，完全一副冲杀不顾的模样。
铁骑如洪，势不可当！
顺着山路，整个大军直入而去，不过冲杀半刻，便已是抵达正对面的北齐大营之外，这个时间点，几乎一片黑色，唯有远哨，正巡逻望看。
北齐军队很是谨慎，所有的远哨都放在两里外大营的路上。
仅仅片刻功夫，本是星光点缀的哨塔，便被团团围住。
弓箭声响起，火焰瞬间便被熄灭掉，一声声闷哼，便只剩下摔在地上的尸体。
其上的哨探甚至于来不及敲响哨塔之上的铁钟，便一一死在了箭雨之下。
铁骑轰隆隆而去，带着死亡的肃杀之气，狠狠的冲向正对面不远处的北齐大营。
队伍之中最靠前的骑军，甚至隐约之中已是听到北齐大营一片嘈杂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