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帝天赐七年(1216)正月初五陈国誓师伐唐,陈国公陈策拜苏郄为武威将军,率十万大军出征!
“主公,请回吧!”二十二岁的苏郄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几天前在武阳殿上的宏论让他完成了从落魄士子到先锋将军的蜕变,映月楼里的清影继续为人抚琴,临行前苏郄对她说得唯一一句话就是“等我回来,娶你!”
陈策跟田见闲等人望着那个驭马北进的身影渐渐变得渺小,晨曦在后面的薄雾中喷发,十万大军雄赳赳的前行着,苏郄跟陆兆明组成了陈国最年轻的先锋组合,在此之前陆兆明做过冯樯的副将,手下指挥过一百多绯卫斥候,而苏郄,此前只指挥过自己的书童,而且五年前来殇华的时候书童也弃他而去了。
在映月楼,他的地位还不如后厨帮厨的,每天给无数的达官贵人端茶倒酒,闲暇时读书,从没上过战场的书生,却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在战场上,在那里才是属于自己的舞台。
“老师,您不会有看错人的时候吧?”陈策忽然问了田见闲一句。
“有!”田见闲淡淡道。
“那这次呢?”陈策转头问。
“应该不会!”田见闲回答。
“好吧,本公信了!”陈策说着,拨转马头,重重的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四蹄腾起,绝尘而去!
田见闲继续望着远去的苏郄,抬起头喃喃自语:“雪茵,你看到了么?你预测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应验了!”
【甫阳关】
苏郄跟陆兆明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甫阳关下,甫阳关低矮的城墙看起来就像是笑话,可是苏郄跟陆兆明却都不敢轻视,唐国此时镇守甫阳关的是唐国魏曏,此人虽然不是十二贲卫,但是此人却比十二贲卫的统领更出名,因为他是甫阳魏氏后代。
甫阳关断壁残垣,处在唐国跟陈国的边境上,唐国自四国之乱起就与陈国成为宿敌,虽然陈国不轻易出兵,但是绯卫龙骧岂是虚名?四国之乱时陈国以一敌二,阻挡了唐国跟梁国的进攻,反攻时绯卫都能追击梁国的败兵到了宛城,可是北进的追兵却被小小的甫阳关阻挡,陈军八万却难以攻克,当时镇守甫阳关的正是魏曏的先祖魏子圩。
唐国公也因魏家此功而封魏氏甫阳侯,命他世代镇守甫阳关,几百年过去,魏氏一族愈加兴旺,镇守甫阳关的也多是魏氏宗族,人称魏家军,与人丁兴旺相对的是,几百年来,甫阳关未曾经过一砖一瓦的修缮,很多地方都坍塌成一堆砂砾,可恰恰就是这种城防,陈国却未曾攻克过一次。
折戟未消,甫阳关下至今保留着百年来陈国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陈国军队对于甫阳关,对于唐国魏氏有着一种特殊的感觉,绯卫龙骧、潜龙重甲到此皆无任何骄傲的情绪,有的只是隐隐的畏惧。
看着有些不稳的大军扎营,苏郄看了看城墙上放松的魏家军,摇了摇头,对身边的陆兆明说:“陆将军,恐怕咱们这一战会比较困难啊!”
陆兆明虽然面色还好,但是心里也是有些许担忧:“是啊,甫阳关一直以来是陈国军队的刺,如鲠在喉,每个行伍之人都知道,陈国再强过不去甫阳关。说实话我有些不明白,苏将军为何非要从甫阳关过境,咱们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不好么?”
“现实的关口可以绕过去,但是人心里的关口却怎么都绕不过去的。我们此次伐唐,如果士兵们心中有关口不破,那么我们就离失败不远了!”苏郄叹了口气,然后对传令兵说:“召集所有都尉以上的军官去中军帐议事!”
“是!”
不多时,陈军的中军帐里坐满了十万大军的中高级军官。这里面大多都是多年的老行伍了,所以对于陈策封的这个武威将军都不是很感冒,相反大多数人看着苏郄都是一脸的鄙夷,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毛还没长全就来当将军?哼!到时候战场上血肉横飞,还不得吓得尿裤子啊?
所有人都直直的盯着苏郄,希望苏郄会露出什么怯,供他们一笑。
苏郄倒是没怎么出丑,进入大帐扫视众将,然后安然坐于帅座上,看着众将直勾勾的眼神,心领神会,晒然一笑:“本将脸上有花儿吗?”
众将这才恍然回魂,收回了目光。
“你们不用等着看本将的笑话,打赢了这仗有的是时候笑,打输了让你们哭都不会哭!本将给主公立了军令状,此次伐唐不胜不归,诸位不用怀疑本将的本事,本将如果有错,诸位但讲无妨,本将如果没错,大家却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那就休怪本将无情,主公赐我卢月刀,正是担心有人仗着资历敢不从命,你们可以尽管试试。”
此话一出,众将顿时肃然。
苏郄很满意大家的表现,然后朗声道:“众将接令!”
所有人齐齐起身:“是!”
苏郄扫视当场:“骑都尉余敏!”
“末将在!”
“与你一府绯卫龙骧,按此密令设伏!”然后苏郄给了余敏一条卷纸。
“末将遵令!”
“步都尉郝延!”
“末将在!”
“与你一府潜龙重甲,按此密令设伏!”同样的递给郝延一条卷纸。
“末将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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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众将,明日随本将中军攻城,今日晚饭后众将无令不得脱去甲胄,随时听候本将号令!”
“是!”齐齐的喊声显示出陈军此时正值斗志昂扬的状态。
等到所有人都领命出去了,陆兆明却还没走:“苏将军,此战是咱们的第一场仗,万望慎重啊!”
对于陆兆明苏郄却没有对别的人那般高傲,一路上两人一块来,交流最多,深知陆兆明并非庸才,而是有太多怜悯之心,所以也很恭敬,此时特来叮嘱,倒不是因为对临战没有信心,而是担心死伤太多。
“是,陆将军请放心,苏郄自有安排,况且咱们是要去攻建威的,如果在一个甫阳关就被拦住,那也太不像话了!”说罢苏郄就走出了中军帐。
陆兆明也摇了摇头走了。
入夜了,此时的甫阳关下一片寂静,陈军营地的点点篝火伴着夜里的风儿摇曳,营地内偶有几个巡逻的士卒。
城头的唐军也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双方隔着城墙,相距不过千步,就这样静静的对立着,可是在城墙的另一侧,三万魏家军的骑兵正在趁夜忙碌着,有的在补充着箭壶的羽箭,有的在忙着给战马加料,有的在固定马蹄铁。
魏曏穿行在这三万骑兵中间,拍拍这个,问问那个,这些骑兵很多都是魏氏一族的子孙后代,他们都是天生的军人,天生就注定守护在这甫阳关,甫阳魏氏之名不能辱没在他们手里,尽管很多人都是初次上战场,但是骨子里的血脉让他们为之兴奋。
当所有人都准备停当,已是深夜丑时,此时正是一般人最乏、睡得最香、最沉时候,魏曏选择这时候夜袭,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大人,三千魏家军骑兵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候命。”一个统领上来询问魏曏。
“好!”魏曏转身步上校场的观礼台,看着三千骑兵,有些豪迈的感觉,努力压制了一下兴奋地感觉,大声道:“我们,生是甫阳人,死是甫阳鬼!现在陈国的军队就在外面,想要踏破这甫阳关,想要杀死我们的手足、父子、妻女、亲友,我问问你们,你们该当如何?”
“战!”“战!”“战!”
“好,酒水已经为大家备好,我在这里恭候你们得胜归来!此次劫营夜袭,定让陈策小儿知道我魏家军的厉害!出发!”一声令下,三千骑兵整装往城门而去,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甫阳关的城门打开,趁着夜色,三千骑兵悄悄地出门,然后在城墙下派兵布阵。
带兵的统领按照计划摆出锋矢阵,一挥手,马鞭抽在马身上顿时一声嘶鸣,三千匹战马同时发起冲锋。眼见就要进入马弓手的射程,那名骑兵统领忍不住心中激荡的心情,大吼出声:“杀!”
后面的骑兵也同样齐声大喊:“杀!杀!杀!”
突然,一声号响传来,陈军营地里一下子点起星星火把,然后如同野火燎原一样,瞬间变成光亮的一片,那名统领心中一惊,来不及勒马,就见箭雨袭来,冲在前面的骑兵都被箭雨射倒,一阵就起码倒了几百人,这名骑兵统领顿时心如滴血,不得不下令向两翼转向,三千骑兵分成两条支流,从陈军营地前左右迂回。
魏曏在城头上看到三千骑兵刚跑出陈军中军箭阵的覆盖射程,忽然又是一声号响,便看到左右两边又点起火把,又是一阵箭雨,再传一声号响,陈军中军的绯卫龙骧也冲了出来,向两侧包围,三千骑兵顿时成了瓮中之鳖,想进有箭雨,想退又有绯卫龙骧,魏曏不忍,即令步卒冲出城门接应骑兵回城。
又是一声号响,埋伏在城下多时的潜龙重甲也随着上来绞杀,三千骑兵且退且战,终于跟前来接应的魏家军汇合,但是却同样被陈军纠缠住,两军终于混成一锅粥,正胶着时,陈军中军又是一声号响,中军大门打开,五万中军齐齐发起冲锋。
魏曏已经被陈军的号响弄得昏头了,看到陈军冲锋,竟然急急的让自家骑兵退进城门。
可是早已纠缠在一块的潜龙重甲却突然甩开魏家军,直直的冲进城门,稍后的绯卫龙骧也一道冲锋入城,再然后陈军的主力全部冲了上来,再也没人管那三千骑兵和接应骑兵的步卒了。
天亮时,甫阳关已经被攻破,苏郄站在魏曏所站的城墙上,看着洒在地上的鲜血,同样也陷入了沉默,几百年不曾被攻克的甫阳关,守了不到一天,陈军的将士们都是兴奋异常,昨夜虽然魏家军劫营夜袭,但是仅仅是骑兵而已,甫阳关内的很多步卒都在睡梦当中,魏曏算计得不错,丑时的确是人最困、最乏的时候,陈军攻进城来的时候,以至于很多人以为做梦。
自城门告破的那一刻起,溃败的一方再也阻止不了杀戮的进行,最后这场胜利被演绎成一场肆无忌惮的屠杀,甫阳关后面的甫阳镇里多是守关将士的家人,战火迅速的就席卷了这个镇子,仅仅一夜的功夫,甫阳关跟甫阳镇军民超过二十万,全被杀死,而苏郄率领的十万大军,不过死伤百人。
“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胜啊!”陆兆明幽幽的说,“恭喜苏将军一战成名,相信此战过后,您的名声恐怕要与那些上古名将相提并论了!”
“哎,陆将军不要挖苦我了,此战之前我也以为我能够坦然生死,但是看到那些被无辜杀死的百姓,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爹娘,他们被匪人杀死的时候也是在睡梦中,那种惊恐只怕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所无法想象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日领会了!”言罢,苏郄走下了城墙。
“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末将等服了!”此前一干想要笑话苏郄的将领高兴地来向苏郄回报。
苏郄苦笑了一下:“此役大胜,自然是大家的功劳,本将自会为诸将请功,烦请各位将军收拢士卒,抓紧休息,补充好粮草,明日一早继续北进!”
这话一出,众将都是讶然,这么快就继续北进?
有胆子大的,凑上前来,支支吾吾的道:“苏将军,将士们都挺辛苦的,您看能不能多在甫阳休息几日?”
“余将军有话尽管只说,不用遮遮掩掩!”苏郄看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
“苏将军不知道,普通的士兵们军饷不多,此时正在甫阳镇搜刮钱财,以补家用,这也是惯例了,破城要放开抢三天,甫阳镇虽然只是个镇子,但是甫阳魏氏在此经营多年,着实富足得很,将军一日便破城,将士们感念您指挥有方,正要凑点钱给您送个礼,所以,所以....”
这人开始还说得兴高采烈,可是看到苏郄如寒霜的脸色,渐渐地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讷讷闭嘴。
“诸将听令!”苏郄冷声道。
听出苏郄语气中的不耐,众人都是一个激灵:“末将在!”
“明日卯时,拔营北进,敢有延误者,斩,敢有强抢钱财者,斩,敢有令行不遵者,斩!”说罢,苏郄转身回了大营。
众将都是一阵心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脸白白的文弱书生,竟然散发出让老行伍都害怕的杀气,也许有人真的是天生为将,否则,怎么能初上战场就能大胜。
晚上时候果然有人因为抢钱打架被斩,,与攻城死去的百十个士卒相比,苏郄一下就斩了三十多个脑袋,然后传视诸军,自此以后士兵们给苏郄起了个外号“脸白手黑”
后来陈策问田见闲:“苏郄这么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这么狠呢?说斩就斩!”
田见闲笑了笑:“为帅者,令行禁止,先要立威,与十万大军相比,杀三十多个就能立威,已经有赚了!更何况三十多个人也未必都是陈国的士卒。”
陈策略一思考,忽然仰天大笑:“哈哈,不错,有赚,有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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