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一审判决季节无期徒刑,季节上诉,终审结果未可知”
王薇薇念着手机里的短信,看向坐在一旁的林子衿,愁眉苦脸道:“林大小姐,你都休息一周了,还不回来吗?”
林子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王秘书,本来就是因为季节的案子我向学校请了假,现在案子都结了,我怎么可能还回去呢”
王薇薇不接话,反问道:“你颈部的伤口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了,只是还有一点痕迹”林子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纱布缠绕着,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出门都戴着丝巾
“怕会留下疤痕”王薇薇蹙眉
“没事,也好让我记住个教训”林子衿笑道
王薇薇瞅了眼没心没肺的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嘀咕道:“这是我给你带的药膏,祛疤效果很好”
林子衿瞥了眼她不自然的神色,笑而不语,收好药膏
王薇薇叹息,自己这样当传话筒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忍不住又向林子衿说道:“我这也是老生常谈了,你真不打算去看看薄总么,季节的案子结束后,媒体大肆宣扬,伯仲声名大噪,一时之间,法务组的业务量剧增,薄总每天在医院里还要看文件,听汇报”
“你这个辩护律师怎么不去替你薄总分忧?”林子衿调侃道,似乎对王薇薇说的话不甚在意
“案子水落石出,人证物证俱在,我早就卸了这名,乖乖做我自己的秘书去了,他把你和薄总害的这么惨,我才不会给他做律师呢,判他死刑都绰绰有余”
林子衿看王薇薇气恼的模样,不禁想起季节的样子来,也不知道柳玉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来有精神疾病又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想到这里,不免叹息。王薇薇瞅着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又喊道:“林子衿,你可不能这么无情,就去看方泽,不去看薄总”
林子衿苦涩一笑,王薇薇不知道,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看过谁,无论是方泽,还是薄言
她也气恼,气自己的摇摆不定,犹豫不决,气自己到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对他是歉疚,还是其他.....
陈婷婷很久以前就说过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对感情纠结又软弱,现在想来,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王薇薇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愿意再多说,恨恨的抛了个白眼给林子衿,大声说道:“我先走了,你买单”
林子衿看她的模样,忍俊不禁。听说王薇薇最近和于警官打得火热,看来不假,要不然怎么把于博幼稚的习性学了个十成十呢
月色如水,明晃晃的照耀着露台,微风吹拂,林子衿懒懒的换了个姿势,倒在躺椅上,看着手里的盒子,深思
其实不用猜,看王薇薇那般神情,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她自己给的,那么就只有一个人才会托王薇薇给她送药了,薄言
林子衿慢悠悠的将盒子拿在手里把玩,半晌,才坐正身子,拿起镜子,把药盒打开,却发现一张纸夹在里头
她好奇的打开,竟然是她的实习证明,当初接了季节的案子,一时情急,就忘记了实习证明这件事,没想到薄言会把这个给她送来,她细细看着,在实习单位责任人一栏,写着他的名字,凌厉飞扬,寥寥两个字,正如他的风格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后面实习单位意见中,洋洋洒洒写着一行字:勇气可嘉,实力不够,将来可期
林子衿一愣,啼笑皆非,心窝里一股暖流,她竟然能想象得到他写下这行字的表情,一定非常别扭又有趣,想着想着,林子衿忍不住笑起来
她任性离开,没有给他任何一个交代,甚至对他救了自己也没有说一声谢谢,可是薄言依旧是保持着刚好的距离,不打扰,不询问
让她感受不到一点压力,给她充分的时间想清楚。这般想着,林子衿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薄言发了信息:谢谢你还记得给我填写实习证明,也谢谢你救了我。
思量许久,林子衿最终还是只写了这么一句话,不一会儿,手机震动,薄言没有回复她的感激,只是轻描淡写的写着:女孩身上留疤不好,记得涂药膏
林子衿看着,反复读着,只觉得他是答非所问,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
陈婷婷正拉着她的胳膊,和郑陌讨论着中午吃什么,林子衿看了看梧桐树下的落叶,恍然之间,时间过得好快
“子衿?我们出去吃吧,食堂都腻了”陈婷婷埋怨不已,“这么快就腻了,才大二好不好”郑陌依旧是嘴不饶人
“那就出去吃吧”方游乐点头,看向林子衿。林子衿呆呆的没有回答,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自从林子衿回学校后,不仅带着伤也似乎丢了魂,时常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去问她,她却又说没什么,对实习的事都不愿意多提
陈婷婷叹息,自己从林子衿母亲那里知道了她参与了季节的案子,也是在她去医院换药的时候才问出来的,可是关于细节,裴阿姨也不清楚,子衿也不愿意多说,她也只好作罢
“子衿,你怎么了?”还没等林子衿回答,她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林子衿看了看来电信息,就向陈婷婷示意道:“你们先去吃吧,我不去了,有点事要出学校一趟”
言罢,就跑到一旁,接起电话:“喂,王秘书,是终审结果出来了吗?”
“嗯,死刑”王薇薇淡淡的说道
林子衿一时诧异“怎么会这么重,季节的律师不是把精神疾病作为主要内容上诉了么”
“原本是这样,法官也酌情考虑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林子衿着急的催促
王薇薇一声叹息,“可是柳玉无罪释放后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上诉,要求死刑,她的律师简直把季节说的十恶不赦,这种心理疾病毕竟也存在漏洞,故意杀人的也的确是季节......”
林子衿没听见王薇薇后面的话,脑海里只剩下柳玉要求死刑的话,怎么会,柳玉对季节的母子之情难道就因为自己揭开了季节不是她亲生孩子彻底破裂了么,变成了仇恨么
“王秘书,那季节没有再上诉么?”林子衿不管不顾,插话道
“没有,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柳玉的律师要求判死刑的时候,他非常平静,表示不会上诉,接受审判”
也许林子衿是该憎恨季节的,毕竟是因为他,薄言方泽才会受伤,他的阴狠她也是亲眼看到了,杀人的的确是他。可是,其中又掺杂着一丝心疼,如果不是季维鸣这样自私的父亲,他会不会也会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许久没听见林子衿的回应,王薇薇不停的在电话那头喊着,林子衿回神,“嗯,我听着呢”
“子衿,你今天有空的话来一趟伯仲吧”
“还有其他的事吗?”
“季节的案子结束了,你总不能放我一个人写总结吧”
“我们也没有上庭,只是协助警察了,这也要写总结?”
“当然,毕竟在你作为当事人律师了解案情的时候发现了真相,说起来,你的功劳最大”
林子衿思量一会儿,也觉得善后都让王薇薇一人解决也不太好意思,就答应了“我现在过去吧,那个...”
“薄总不在,这几天他非常忙,上回和你说过”
王薇薇低笑,还未等林子衿问出口就先解释道,林子衿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立刻挂了电话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害怕见到薄言,只是不知道她见了他,说什么呢,见到他,她也许就会想起那天的鲜血,那天他的眼神,她不想再想,提到她都觉得恐慌,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林子衿懊恼自己的软弱,正要走,手机却又响了起来,“喂,方泽”
“子衿,你在哪?”
“我在学校,你身体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就躺着,恐怕还需要时间”
林子衿嗯了一声,从回来后就没再去看过方泽,她知道,周闵荷在照顾他,她也知道,她除了歉疚也不知道该怎么偿还方泽这么多年的照顾
“子衿,你没去伯仲么?”方泽缓缓问道,心里都是紧张,回家休养后,方泽只是隔几天才联系她,只是因为周闵荷和他说,不能把她逼这么紧,她会逃得更远,想来也觉得幼稚,自己以前不懂得珍惜,现在能做的却只有这些
“我下午要过去一趟,季节案子结束了王秘书希望我和她一起写总结”
“嗯...”方泽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不再追问,哪怕他只是想问她,她是不是去看过薄言,是不是担心他......
伯仲集团法务组
是隔几天,林子衿再回到这里,见到熟悉的同事和教过她许多的老师们,一时之间,嘘寒问暖,相聊甚欢
“子衿,我在这”王薇薇向林子衿招呼道
“好,我就来”林子衿走出人群
“王秘书,给我任务吧”
王薇薇失笑,“哪谈得上是任务,你现在可不是我们的实习生了”
“那也是受您教导的实习生”林子衿狡黠一笑,看向电脑,低声道;“王秘书,你不会一个字都没动吧?”
王薇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昨天太晚睡了,今天怎么也打不起精神,这不是来拜托你么,你今天正好有空,写完总结,我请你吃饭”
林子衿叹息,“你不会是和于警官约会到半夜吧?”
王薇薇脸色一变,立刻捂住了林子衿的嘴,窃窃私语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子衿乐不可支,拍开王薇薇的手,调侃道:“你还有脸红的时候,看来薄总把你介绍给于警官还是牵对了红线了”
王薇薇不愿多做争辩,嘀咕着:“我替你去倒杯咖啡”转身就走
林子衿含笑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感叹感情还真是奇怪的东西,竟然能把王薇薇这样跳脱的个性也变得小女人
伸个懒腰,她琢磨着今天下午肯定写不完,便发个信息告诉了陈婷婷一声,再安心的码字,整理资料
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正逢周五,法务组里已经是空无一人,林子衿走了一圈也没看见王薇薇,却看见会议室里有身影
还没等她敲门,屋内就传出了薄言的声音:“柳玉今天在家中自杀了,柳玉有一份遗嘱,已经委托她的律师转交给我们伯仲法务组处理,你去对接吧”
咯噔一声,林子衿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一时不备,想开门的手一下打在了玻璃上,王薇薇立马开门,发现她呆滞的站在门前,薄言也惊讶的看着她,王薇薇瞅了瞅薄言的神色,小声解释道:“今天我托子衿来写下季节案子的总结...”
薄言没回应,始终看着面前的林子衿,半晌才对王薇薇说道:“把急救箱拿过来,你就先下班吧”
王薇薇的眼神徘徊在两人之间,只觉得自己真是又干了件蠢事,连忙点头说好,溜之大吉
会议室里大灯全开,照得落地窗上都是光影,看不清屋外的灯红酒绿
林子衿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想着刚刚薄言说的话,想问个清楚,却看着面前正在仔细为自己搽药的薄言,问不出口
“想问什么就问吧”薄言轻柔的擦拭着林子衿刚被玻璃打到的乌青
林子衿咽了咽口水,正色道:“柳玉真的自杀了?”
薄言抬眼,放下手里的药,擦了擦手,点头
“自杀了...她怎么会自杀呢...”林子衿低头呢喃,神情悲伤,暗自埋怨,一定是自己揭开了真相,连柳玉最后的希望也被她一手毁灭了,才会想到这么极端的方式
林子衿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大口呼吸,才能让自己的眼泪不会这么汹涌,她懊悔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喊道:“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告诉她季节不是她的孩子,她就不会绝望,她就不会恨季节,就不会死....”
薄言看着她自责的模样,拧紧了眉,一手将她抱入自己怀中,轻轻安抚,一言不发,让她尽情的哭够,他知道,依她的个性,一定会把他和方泽的受伤算在自己头上,内疚不已。那天的意外让她真的受惊了,才会不过几天,他就觉得她消瘦憔悴了许多
薄言静静的抱着,林子衿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除了林子衿的低声哭泣哽咽,一室静默
许久,薄言都觉得自己的手臂开始发麻,低头看了看埋头在怀的林子衿,低声道:“怎么样,哭够了么?”
林子衿才抬起头,哽咽的点点头。薄言哑然失笑,掏出手帕,伸手为她擦去泪痕,语重心长道:“每个人一开始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会有记忆深刻的事发生,等到他熟知后,再想起来,可能就会明白当时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你懂吗?”
林子衿似懂非懂,没有回应,薄言笑了笑,“就像是对于医生而言,第一个病人对于他而言就是意义非凡的,如果在他的救治下痊愈,对他来说,那就是最好的肯定,但是一旦救治无效,这个医生很有可能就会放弃自己的职业,因为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律师这个职业也一样,季节是你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你全身心投入是对的,可是子衿,人性不是我们所能摆布的,我们能做的只有问心无愧,维护当事人,为真相发声。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这不是你的错。或许等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你就会释然了,你就会懂为什么柳玉会做出这个选择了”
薄言温柔劝慰,眼里都是真诚,林子衿听着,似乎懂了什么,低头道:“柳玉不是因为季节的身世才绝望的吗?”
薄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执着是这个世界最难放下的,季维鸣难以放下,毁了一个家庭,季节难以放下,走上了不归路,柳玉也是难以放下,才会亲手将自己的希望送上死刑,然后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林子衿懵懂点头,止住了抽泣,沙哑着喉咙,想了许久,低声向薄言道谢
薄言没吭声,低头将林子衿的手握着自己手里,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小声道:“回去再搽点药,脖子的伤疤还没好,不要又有伤了”
林子衿看他这般柔情的模样,不止怎的,突然小声问道:“一开始,你就相信我吗?”
空气凝滞,薄言抬头看她,四目相对,彼此的身影就在对方眼中,林子衿只觉得羞涩,别过脸,薄言淡淡说道:“我相信你,一直都是”
林子衿想起王薇薇和她说过的话,因为她,薄言才会接受季节的委托,因为她,他才会把伯仲的名誉放在她手上。因为他始终相信着她
气氛和融,暧昧流转。林子衿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转身向薄言道:“薄总,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药”
薄言看着她又一次逃离的身影,蹙眉,叹息
佛说:放下即自在。他振振有词的说着别人执着,自己却有何尝不是放不下,对她,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