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霄用很短的时间走到了邱剑歌的身边,却又花了很长时间,才跪坐在了他的身边。
双目浑浊的邱剑歌不知道为什么,将脸转向了剑霄这边,似乎是能够看清楚来者的脸。几声破风箱般的喘息后,邱剑歌干瘪的喉咙中竟然挤出了两个字:“霄……儿……”
“师父,是我。”剑霄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想要抱起师父,触碰到师父的时候却又被师父身体的苍老惊吓到:“师父,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
邱剑歌的嘴角翘了翘,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我……清楚。霄……儿……”
“求求你别再说话了!”剑霄控制不住地喊出声,他知道现在的邱剑歌已经是回光返照,可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他觉得一定会有一种方法,让师父能够回归原样!
可是,邱剑歌并未听从剑霄的话。像是最后的力量到达了高潮,邱剑歌说出了一句完全没有停顿的话:“不要为我报仇。从此,隐姓埋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话毕,邱剑歌的脊椎便软了下来,浑浊的双眼尚且没有闭合,手臂已经无力地垂到了地上。剑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来不及做任何事,来不及说任何话。
“师父!”剑笛此时也跪在了邱剑歌身体旁,他知道,师父已经撒手人寰。十数年的照顾与慈爱,终结于这短短的一战之中。苦涩的眼泪放肆地流遍每一个角落,剑笛几乎悲伤过度晕死过去。
但是,剑霄却没有如此剧烈的表现。泪痕在荒漠毫无遮挡的狂风中很快干燥,他并未呆呆地留在原地,而是站了起来,死死地看向自己的背后。沙地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艾央正一脸严肃地缓步走来。
“停下!”剑霄饱含着恨意低吼,“你没有资格靠近我的师父!”
艾央并未听从,仍旧慢慢踱过来。剑霄早已红了眼,手一抬便要出手阻挡,却立刻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
时间御·时之枷。艾央再一次用出了这一招,但是,这一次却明显地手下留情。剑霄虽然无法活动四肢的任何关节,其他的部分却依旧自由,甚至能够在艾央经过自己身边时,吐一口唾沫到他的脸上。
然而,即便脸上沾了带着血丝的恶心唾液,艾央也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并未动怒,而是继续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邱剑歌遗体的旁边。呆滞的剑笛并未再出手寻衅,艾央就像剑笛一般,跪坐在了邱剑歌的身边。
“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你的‘绝’,我师父就不会死!”剑霄疯狂地大吼,此时此刻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内心好受一些,“你这个摆渡人世界的毒瘤,究竟还要祸害多少人才罢休!?”
艾央的眼皮抖了一抖,却还是没有去限制剑霄的喉咙。他动作轻柔地伸出手,将邱剑歌的眼皮合上。但是,邱剑歌的眼皮却很快又分了开来,像是含冤而死的苦命人,尚且等着某条可以安心的消息。
“最终,你还是先走了。”艾央的表情是压抑着的沉痛,声音低沉,却又不失魄力:“我来晚了。”
“我血剑宗再没落,再不利,也不会奢求你一个用心歹毒之人的帮助!”剑霄对艾央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骗我师父帮助你,但是如今,血剑宗即使只剩下一人,也绝对不会再与你有半点关系!”
“邱兄,一路走好。”艾央像是没有听到半点呵斥,平静地抓起一把沙土,洒在邱剑歌的胸膛上,双掌合十,低头默哀,像是在送走自己的至亲好友:“你的愿望与我的承诺,依旧存在。艾央会竭尽全力,达成你的心愿。”
“我说了,别再接近我师父!”剑霄此刻对艾央的恨意比起貔貅都要多出千倍万倍,“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你要为师父的死负责,为我血剑宗无数大好男儿的性命负责!”
艾央的背影在剑霄的视野中顿了一顿,随即他站了起来,转头面对剑霄。剑霄自然也毫无畏惧,死死怒视着面色阴沉的艾央:“怎么?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可能反驳?你的立场,早已和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同等罪恶——不,你本来就是刽子手,是整个摆渡人世界的刽子手,你到底要为了你自己的欲望,牺牲多少人才罢休?”
字字诛心。即便是心若钢铁的艾央,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眨眨眼,艾央终于对着剑霄开口:“不够。远远不够。”
“你这个畜生!”剑霄的愤怒让他每一寸血管都在狂躁地搏动:“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挑起如此大的战祸?权利?金钱?你这欲望无穷无尽的野兽,真希望有一天你会被直接清除,横尸荒野,尸骨无存!”
“邱剑歌已死,你再说这些,也不会将他救活。”艾央垂下眼皮,没有再与剑霄对视:“这一次,是我来的太晚,受些责备,也是理所应当。我对你的师父,早就许下过曾诺,如今他为此身死,我自然会将承诺履行到底。只是,你们这些弟子的安危,我不得不管,也不得不费心。不然,便是对邱剑歌的背叛,也是对我自己信念的背叛。剑霄,你应该知道,邱剑歌死去的当下,你们一众师兄弟的处境是何等被动。我能提供安全的地方,即便我将来也会死,你们依旧能安全度日。如何?”
“不如何。”剑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艾央的提议,“居心叵测之人,没有信任的余地。我今日杀不了你,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但是,你害我满门灭宗之祸,害我师父客死他乡,是我血剑宗的最大仇敌,我们又怎能接受你的施舍!等到我血剑宗东山再起,必要将你的‘绝’屠戮殆尽,为我师父,以及无辜的师弟同门报仇雪恨!”
艾央眨了眨眼,“你就不想听一听,你的师父为什么会和我结盟吗?”
“结盟?痴人说梦!”剑霄吐了一口唾沫,“一定是你诓骗了师父,许下了什么我师父无法拒绝的东西,他才会被你当做提线木偶随意操纵!这种理由,我怎么可能会想要知道!”
艾央微微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道:“不分缘由地拒绝,只会让双眼蒙尘,再难看清。剑霄,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吗?如果我说,邱剑歌的愿望,就与你有关,不知道你又是否,会对我说的话,感一些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