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星大陆。
这是一个人口不足百户的小山村,村子被长满粉红花朵的树木包围着,轻风拂过,红花纷舞,入眼尽是旖旎。所以此村,又被叫作红风村。
红风村东北村角,有一座小小的院落,院中三间瓦房,分列在东西北三面围住院心,南面一排栅栏,中间缺口处插了一副柴板,充作院门。
村子里的雄鸡叫响了早上的第一声晨鸣,日升月落,天光慢慢化开。只见那小院里,东首那间瓦房的房门缓缓拉开,一个少年揉着眼角,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名叫司辰宇,今年刚满十九岁。只见他脸庞略显瘦削,粗眉朗目,垂耳的头发用一根灰布条随意地扎在脑后,一身粗布的短衫,脚上蹬着一双已经磨出不少破洞,却依然浆洗的很干净的布鞋。
司辰宇走到院心边上的一只水缸旁,伸手从水缸里抄起两捧水泼在脸上,右手抓着衣襟往脸上擦了擦,转身推开旁边灶房的门走了进去。
他拿起一只土碗从米缸里舀出了一碗米,就着饭盆淘洗了一番,混着清水将米倒进锅里,转身走到灶下,抓了一把干松针塞到灶门口,打着火石点燃了,用一把小铲子推进灶膛,急忙又转身从地下铲了一铲木屑倒进灶膛,低头用手扇着面门前的烟气盯着里面,待见火势渐大,这才又添了一铲碎煤,关上了灶门。
司辰宇回到灶前,有点呆呆地看着锅里的水米,过了一会儿,只见热气升了起来,他抄起边上的锅勺,伸进锅里慢慢均匀地搅拌着。
随着一阵木门开启的“嘎吱”声,院中传来一串短促的咳嗽,接着只听一个稍虚弱的女声喊道:“小宇。”
“哎!”司辰宇应了一声,放下锅勺走出灶房去。
只见对面西首瓦房的房门前,站着一个容色清丽的中年妇人,约莫三十八九岁年纪,和司辰宇一样是一身布衣,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丝与她的装扮不太相符的华贵气质。
“娘!”司辰宇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双手搀住妇人的右臂,将她扶到门旁一条宽木凳子上坐下,弯腰蹲在妇人身畔,对她说道:“娘,粥我已经熬上了,一会儿你趁着热多少吃一点,好歹添些力气。”
妇人抿着嘴冲司辰宇点了点头,伸手在他的头顶和脸庞上慈爱地抚摸着,一面柔声说道:“娘到了这个岁数,很多时候又管不住自己,老喜欢胡思乱想,愁这愁那的,免不了偶尔会有些不舒服。事想得多就不太想吃东西,你别担心,过些日子总是会好的。”
司辰宇微笑着点了点头,只听那妇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院子上头的晴空,接着说道:“什么时候给你把媳妇娶了,娘也就没那么多可想的了,咳咳,就是娘这身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司辰宇假装作色地站了起来,颇严厉地看着妇人说道:“娘!你适才不是还说让我别担心,过些日子就会好的吗?怎么转口又说这种丧气话,娘是千福万福的人,不但要看着儿娶媳妇,还要看着孙子娶媳妇呢。”
话到后半截,司辰宇已是满脸笑意,中年妇人也忍不住伸手半掩着口鼻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道:“是,是,你知道娘就是这样心思繁杂,不用在意娘说的话,咳咳,快去招呼爷爷洗漱吧,他们也应该是醒了。”
司辰宇应了一声,转头往院子北面的瓦房走去,走出去几步又站住了,转回来看着妇人说道:“噢,对了,娘,中午我会把饭做好放在灶沿上热着,你们饿了就自己先吃,我要去一趟陈大叔那里,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妇人说道:“是去帮忙吗?嗯,地里的庄稼快收了,陈大哥的打铁铺这些日子确实会很忙,他平日对我们家多有照顾,你多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司辰宇点着头说:“是去帮忙,不过这次也还有别的事,上次我和油子哥去猎野猪的时候,不是把家里那杆叉子弄断了吗?陈大叔昨天让小毛狗来跟我说,今天就能帮我修好。我今天去把叉子取回来,明天就又能和油子哥一起进山了,好歹给家里添点荤腥,要是能再弄到一点什么补身体的给娘,那就更好了。”
妇人点点头说道:“做什么都小心一点,别让娘担心。”
两人正说话间,“嘎吱”一声,北房的房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一位满脸岁月沟壑的老妇人。
“奶奶。”司辰宇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老妇人脸上堆起了笑容,一面伸手拉着司辰宇的手臂,一面声音颇为精神地说道:“小宇啊,唉……我这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怎么也扳不动你爷爷,只能麻烦你这么天天地来伺候他起床。”
司辰宇拉着老妇人的手说道:“奶奶,你看你说的什么,我们本来不就是一家人吗?哪来那么多的客气话。”说着,挽着老妇人往屋内走去。
老妇人之所以对司辰宇这么客气,是因为并非他的亲奶奶。十几年前,司辰宇的母亲,带着还十分年幼的他从远方而来,寄宿在了这对老夫妇的家里。只是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多年,两家人早已变成了一家,司辰宇也就很自然地把这对老人当做了自己的亲爷爷奶奶。
说到从什么地方来,司辰宇自己也说不清楚,他问过母亲两次,都被母亲严厉异常的眼神给吓回来了,后来就再没问过。他只隐约有些印象,自己很久以前睡的那张床,很大很舒服,被窝和枕头都是柔软喷香的。桌子上总是有各种吃不完的,很好吃的糕点。总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姐姐们陪自己玩。一到过节,自己最讨厌的是,总有太多的叔叔伯伯要叫,有时候嗓子都叫哑了,但后面还是有很多人排着队走上来等着自己叫。
至于那是什么地方,司辰宇就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那些东西是不是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梦……
爷爷从几年前中了一次风后就不能动弹了,生活起居全靠奶奶和司辰宇来照顾。近两年,爷爷更是不知道染了什么病,整天痴痴呆呆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司辰宇走到床边,扳起爷爷让他朝里侧着身子,慢慢地褪下他醒来时弄脏了的裤子扔到地上,一只手继续扶着他,另一只手伸到旁边,抓过已经搓好的布巾,准备给爷爷擦洗下身的那些污秽。
忽然,爷爷很激动地“砰砰”拍着床板,嘴里开始嘟囔起来,但听不清楚是说些什么。司辰宇早已习惯了,没有在意,刚要接着擦洗,却见爷爷越发激动地持续拍着床,一面嘴里清清楚楚地大声喊到:“天崩了!!天崩了!!”
还没等司辰宇反应过来,突然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大地开始颤抖,整个屋子仿佛都在旋转,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炸雷声,从屋外遥远的天边传来。
好在震动持续的时间很短,很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司辰宇看着摇晃的房梁,吐了口气,庆幸这屋子没有塌掉。他跑过去扶起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奶奶,抚慰了她两句,转过身回到床边时,爷爷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只是把头捂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确定了两位老人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之后,司辰宇走出屋子边跑边向院中那个妇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妇人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扶着檐柱站在那里。
司辰宇冲到妇人身边,搀扶着她着急地问道:“娘,你没事吧?”
妇人摇了摇头,紧皱着眉闭着眼,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睁开眼看了司辰宇一眼,目光一面转向天上,一面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啊……啊!!”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惊呼。
司辰宇抬起头,看到妇人眼中尽是惊惧之色,赶紧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片血红色……
院门外传来几声急促地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司辰宇低下头来隔着栅栏看去,油子哥在外面正冲自己猛招着手,一面继续大声地喊道:“小宇!快去看看,祸事啦!!天要塌啦!!!”
母亲和爷爷奶奶都只是受了惊吓,司辰宇招呼了一声,打开院门跟着油子哥往村口跑去。
红风村地势较高,处在半山坡上,山下往远处延伸,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旁边的山脉顺着草原的边缘向前延伸出去,再远一些,就只能看见若影若现的远峰,唯独草原另一边有一座雄伟无比的山峰直插云端,即使隔了千里,依然清晰入目。
司辰宇听老人说过,那座山名叫柱天山,传说中是天神造就,用来顶住天边的山峰,所以才会这么巨大。
往日的柱天山,远远看去山顶上一片皑皑白雪,雄伟而祥和。但是今天当司辰宇来到村口再次看去时,却见那柱天山从中间由上往下地劈开,通体焦黑,裂口处上端冒着滚滚浓烟,而那道可怕的血红色裂口里,仿佛有流不尽的血液奔涌而出。
正当司辰宇,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有些心驰神摇的时候,忽然旁边一位村子里的老人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出了几个字:“柱天山裂,星暝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