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都是由不可分的微观物质组成的,哪怕是像人这样拥有灵智的物种,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基本粒子按着四种基本作用力的规则在做着不同的游戏而已。越是微观的物质,需要将它切割开的力量就越大。如果有一种激光振动刀能够将原子核内部的结构给拆分开的话,那它就绝对坚硬到能轻松地切开这个物质世界上所有的物质。而眼下,虽说香草的神之义眼无法切实地将物质切割开,却能够一层一层地将它宏观的外表展开,暴露出在微观结构之中另一套炫酷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内部体系。
夜鹰不过是盯着路边的一块小石子儿几秒钟,就很自然地将视线往“里面”探索进去,当即看穿了其中的元素结构,原子分布。最后整个视野都被拉开,钻进去看,一个原子核就像太阳那么大,而在周遭旋转着的电子,并不像是行星绕着恒星一般转动着。相反,它们是以一种概率分布的方式高速地穿梭着,散发出一阵阵轻巧的“砰砰”声,随机地出现在原子核周围的一圈轨道上。只不过因为速度太快了,甚至可以认为它们是同时分布在整个轨道上的。
再往里面看,夜鹰的身体仿佛失去了赖以运动的能量,直接像水滴一般悬浮在空中。他惊奇地向四周望去,甚至就连原本小小的原子里头,也有着一个完全不逊色于大千世界的空间。暗黑的色调充斥着玄妙的小世界,四方上下都是纯黑的幕帘,唯有远处似乎有着隐隐约约的星光在闪烁,像一盏盏小小的路灯,透着冰冷而又微弱的光芒。这片黑色的空间宛若一个万花筒的内壁,向着所有的方向不断地延伸出去,恍惚之中,从远方传来几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原本微小到了极点的事物,却一下子变成了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限宝藏,这番光景怎么是凡人能够理解的呢?
“大和小本就是没有区别的……小的东西到了一种极致,自然又会转变为庞然大物。”夜鹰不由地感叹道。
“纤毫毕现,万物皆包藏于一颗小小的宝石,或是一股扬起的烟尘之中,这就是大多数凡人倾其一生都无法追逐到的境界。”香草表面上和海燕他们有说有笑的,但却时刻关注着自己学生的心理变化。这家伙稍微有什么感叹之词,她都要顺着插上几句,也算是随时监控夜鹰的心理状况,别让他因为一时兴起,神功大成,最后走火入魔,悟出些什么歪七扭八的东西。
你还别说,真有这种人……
“话说……这样问可能有些太突兀了,但这个问题总是困扰着我。”罗晓看了一眼正在和海燕畅谈着女孩子美容问题的夜莺,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将自己埋藏在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你究竟是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此刻,夜莺已经带着众人渐渐穿过了大半个荒原。全程除了那几具死状凄惨……不,还不能算死,只不过是半死不活的家伙之外,其余基本就没出什么状况。这个由夜鹰变过来的女孩子和众人有说有笑的,气氛稳得宛如秋游现场,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紧张氛围就这么没了。再加上她登场的时候,天地为之颤抖,降下了一连串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花海,更是将这片本来荒凉的原野填充了满满的少女情怀。所有娑婆世界上有的,适合在陆地上绽放的花朵,几乎已经全都在这儿了,比开花卉展览还要壮观。五彩斑斓的花瓣飘洒到那几位半死不活的老兄身上,也算是给他们加了几个大大的花圈。但……像是牡丹这样鲜艳无比的轻柔事物,硬是泼洒在一个脑浆都要溅出来的尸体上,未免有些别样惊悚的违和感。
若不是因为夜莺,或许罗晓他们也逃不过这种恐怖的下场。
由于血源魔法的关系,罗晓早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夜鹰和香草的对话过程。他此时此刻所问的,自然不是夜莺那番毫无破绽的欺骗说辞。他想要的是香草的身份,真正的身份,而非张口就来的什么“大罗阴阳诀”之流。虽说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但至少……能让自己的组织早些做好准备。血源的直觉告诉他,香草的力量是自己这等低下的劣种无法企及的。和在血泊之中撒泼打滚的血源不同,香草的力量来自一种更加高等的维度,好似羽毛一般轻巧灵动,但在必要时,却又如同的蜂鸟的喙一样致命。
或许,现在正是识别出她真身的好机会。
罗晓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深知香草的地位和力量,自己这番好似赌博一样的询问,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究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
夜莺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一眼埋下脑袋的罗晓,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别有深意地说道,“其实呢,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们知道吗?就在你们站着的地方,重叠的位置,有无数个和你们一模一样,但是却互不干涉的世界存在着。大多数世界里,最终走到这儿,走到芥子山的,都是你们几个。也有少部分世界的相差比较大,比如说,来的是王权,海燕和黄鹂,或者对来清一色的都是时间猎人。甚至在有的世界里,夜鹰早早地死在了万骨枯里面,最终导致了世界落入圣龙骑士的手中,被集权和暴力所取代。”夜莺拉住黄鹂细嫩的手臂,轻轻一用力,便将她从一处时间裂缝的光环旁恰到好处地引开,“在这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你,经历了概率上最最艰辛的可能性,最终自然到达了所有自己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可以纵观平行世界,远眺多元宇宙。”她站在两处夹杂着的青蓝色时间光环之中,侧过身子,似是毫不在意地抬起手,撩了一下自己飘扬起来的黑色秀发,眸中闪出几寸凡人永远无法洞彻的光芒。
“我,就是那个最最辛苦的夜鹰。经历了寻常人不能理解的困苦,最终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力量。”她紧紧盯着罗晓,如此一字一句地说着,倒像是要将这番话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似的。
“……虽然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夜莺讲比听那家伙讲感觉好多了。”海燕可能是想起了夜鹰那些不明所以的长篇大论,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嘴。
“你真的……就是夜鹰吗?”不同于海燕的一无所知,罗晓对香草的认知还是比较全面的。可是,若是按照她自己所言,这个可以干涉星空法则,改变太阳颜色的古神,从一开始就是夜鹰本人吗?原以为她应该是一个更加强大,更加高远的存在,但方才夜莺一番有心的点拨,却也让罗晓本能地联想起许许多多之前不会想到的东西。
如果说,真的存在无穷无尽的自己,那么这些自己中,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两个和香草一样的“分身”呢?不不,从能量的角度来说,应该是自己是他们的分身才对……
“没有这种区别哦。”夜莺轻易就看穿了这个未来的源血之子此刻所遇到的困窘,不由地在暗中感叹了一声因果报应的厉害,继续向他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夜莺,和那个你们所熟知的夜鹰,并非完全是同一个人。性格,性别,力量,思想,在许多方面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不是你们所理解的‘二头身’这种概念。”
“啊……??”可怜的黄鹂,哪里跟的上他们这群大佬的思路,早已经是懵的找不着北了。
“那么,也就是说,我也有那种分身一样的存在了?每个人都会有的对吧?”罗晓有些惊异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
“那个你过的是什么生活?”夜莺笑嘻嘻地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其实这也不是太难理解,罗晓这辈子虽然才十九岁,但过的已经够惨了……每当他仰望黑漆漆的星空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些许天马行空的念头:会不会在什么地方,还有别的自己活着呢?不同的自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如果真的有的话,又该是什么样的呢?……类似的想法并不罕见,大多数人的人生总是充满了事后的后悔和遗憾,感叹着“要是当初我这么选的话就好了”或者“要是当初怎么怎么样,现在一定如何如何”。
而眼下,他却突然得知,原来真的有这样子的设定。在一个他注定无法到达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的自己在活着。或许……从夜莺这个高位者口中,哪怕仅仅只是听一下他们的生活是如何的,聊以自慰也好啊!
“……看来,一切都如他所料。”夜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用一种近乎是神明俯视凡人的悲天悯人目光看着这个迷茫的少年,说道,“在我来之前,在所有平行世界中,那个最强大的你,曾经这样跟我说过。”
“你这次前去,会在别的宇宙碰到一个别的我,他要是问起我的事情,那就劳烦给我带一句话吧。”
“!”罗晓好像一下子被雷电击中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一奇,也就是另一个平行宇宙里你的‘重影’,让我转告你,罗晓。”夜莺缓缓地说道,“不要放弃,他在进化的终点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