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寻的书房内。
北栗黎跪坐在凳子上,因为个子小,还够不着书桌。他半撅着屁股,拿着一支毛笔,有模有样地不知在捣鼓着什么。时不时地停下笔,单手支撑着脑袋,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继而又埋头继续写写画画。小屁股还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煞是可爱。
北陌寻走进书房内,看到的便是这幅光景。他看着北栗黎的团成小小一团的背影,忍俊不禁。他轻轻咳嗽一声,走到北栗黎的身边,摸了摸北栗黎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北栗黎早在北陌寻咳嗽出声的时候,就手忙脚乱地把一张纸装的物体塞在了自己身下。面对北陌寻的发问,北栗黎扬起一张满是墨水痕迹,仿佛小花猫一般的小脸,故作镇定着一脸茫然地看向北陌寻:“孩儿、孩儿没有在干什么。”
“你身子底下藏了什么,拿出来给父皇瞧瞧。”北栗黎那一点小动作早就被北陌寻尽收眼底,北陌寻直截了当地拆穿了北栗黎的小伎俩。
北栗黎犹豫了半天,踌躇着,极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将身下压着纸张抽出来,递给北陌寻。
北陌寻接过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画像。仔细端详画中之人,竟然是秦木宝。虽然北栗黎年幼,画法笔触稍显稚嫩,但是秦木宝的神韵精髓他仍然画出了七八分,不至于失了真。北陌寻拿着画,看着北陌寻花猫般的脸,问道:“你在这带了半天就是在画你的娘亲吗?”
北栗黎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方才见到父皇,为什么又要将次画藏起来,不让父皇我看见?”北陌寻抬手,轻柔地将北栗黎脸上的墨痕一点一点擦去,继续问道。
“因为……”感受到北陌寻的温柔,北栗黎默默地低下了头,再仰起脸时已是泫然欲泣,满脸说不尽的委屈,“因为父皇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被儿女情长所左右,也不可以被那些琐碎的情感所困扰,凡是都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听了这话,北陌寻不由得一愣。确实,自北栗黎稍稍懂事之后,自己一直如此教导他。告诉他儿女情长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北陌寻眼中满含柔情,抚摸在画像中人的脸庞上,用指尖一点点地描绘着画中之人的面部轮廓,描绘着秦木宝眉眼。就连北陌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现在他自己的柔情万种,甚至就只是单单看着那仅有七八分秦木宝神韵的画像,北陌寻的嘴角眉梢都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父皇……”北栗黎见北陌寻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所画的画像,他担心北陌寻生起气来会把画像给撕碎。北栗黎乖巧地低眉垂首,委屈巴巴地向北陌寻承认自己的错误,“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只是想娘亲了。父皇千万不要将儿臣画的画像给撕碎了,这是儿臣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这么久没有见过娘亲,儿臣都快要想不清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北栗黎嘟着小嘴,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眼泪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猛地又想起北陌寻常教育自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北栗黎连忙又咬住了下嘴唇,硬生生地憋住了泪水。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整个人还不住地抽抽噎噎的。
北陌寻见此情形,再坚硬的心也都化作了一汪春水。他一把搂住北栗黎,轻轻拍打着北栗黎的后背,耐心地安抚他的情绪。等到北栗黎逐渐平静下来,北陌寻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是想娘亲了呀,父皇也想你娘亲了,父皇过几日便带你去找你的娘亲吧。”
“真的?”北栗黎从北陌寻的怀中探出脸来,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北陌寻笑着摸摸北栗黎:“当然是真的,父皇说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不知道你娘亲现在日子过得可好……”北陌寻的思绪不禁渐渐飘远,说起来,这两日他放出去打听秦木宝消息的密探也应该回来了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北陌寻刚刚在心里这样想着,书房外就响起了密探求见的声音。他看了看还在自己怀中的北栗黎,刚想让北栗黎回避。
北栗黎又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关于娘亲的消息吗?儿臣也想知道,儿臣也想知道娘亲的近况。”
北陌寻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北栗黎的屁股,让他去一旁找椅子坐好,自己则掖了掖刚才被北栗黎弄皱的袍子,端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吩咐密探进来。
听完密探带回来的情报,北陌寻顿时如坐针毡。
北栗黎也变得焦急起来,一头又扎进北陌寻的怀里,拉着北陌寻的衣角,左右摇晃着请求道:“父皇,现在娘亲有难,父皇你快去帮帮娘亲吧。”
北栗黎一拳吹捶在了面前的红木书桌上,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道:“秦木宝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此紧迫的事情为何还不来向我寻求帮助,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秦木宝也在自己的房中寝食难安。她知道,她现在面临的窘境很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严峻得多。一个西荒国不足为惧,拼尽苍穹国所有的人力物力,最后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可是如今端木睿还联合了周围诸国,这样苍穹国竟被他们团团围住,四面楚歌。而现在秦木宝她却无计可施,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不过是向北陌寻求助。
想到此处,秦木宝连忙走去书房,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交给他人,嘱咐他务必快马加鞭地送去给北陌寻。
写完信,秦木宝心中仍然觉得空落落的。“哎,在这种没有手机网络的时代,通讯真是太不方便了。不知道北陌寻要多久才能收到我的信,不知道他赶过来帮助我又需要多久,希望他能及时赶到啊。”秦木宝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
门外的小太监进来传报,欧阳迦夜前来参见。
听到欧阳迦夜这个名字,秦木宝就一个头变两个大。欧阳父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她心中最不想见的人的前两名。而在与欧阳迦夜的交谈中,秦木宝觉得此人颇有心机,城府深不可测,更觉得他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也就是说欧阳迦夜已经成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的第一名。
自从那次秦木宝和欧阳迦夜在灵山寺庙交谈不欢而散之后,秦木宝一直有意避开欧阳迦夜,而欧阳迦夜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灵山寺庙上发生的事情也闭口不谈。只是不知道是秦木宝多疑了还是别的,秦木宝总觉得欧阳迦夜也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因此除了朝堂之上,他们两人甚至都没有打过照面。
而现在,在这种本来就让人烦恼的场合中,欧阳迦夜偏偏又莫名地来参一脚,秦木宝不知道欧阳迦夜这次前来到底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秦木宝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一夜未眠、脸色奇差的自己看起来能面色红润一些,也顺便振作一下自己的精神。
欧阳迦夜不急不缓,仿佛自带仙气一般,迈着步子走进了秦木宝的书房。朝着秦木宝拱了拱手,刚想对着秦木宝行礼,便被秦木宝打断了。
秦木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都透露着一丝烦躁:“你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你不妨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你今天前来见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欧阳迦夜也毫不客气,找了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了。手持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对着秦木宝微微一笑:“微臣听闻皇上最近有所烦心事,特地前来为皇上排忧解难。”
“哦?”秦木宝冷笑一声,“朕竟然不知道,爱卿竟然如此忠心耿耿,如此替朕考虑周全。那么,爱卿有何高见,不妨与朕说来听听。”
欧阳迦夜邪魅一笑,凑近秦木宝,说道:“方法特别简单,与我成亲。”
“与你成亲?”秦木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地又复述了一遍,“你是在开玩笑吗?”
欧阳迦夜摇了摇头:“你可能不清楚吧,虽说我父亲欧阳丞相并非武将,理论上兵符也是由护国大将军所持。不过,护国大将军手底下几个将领实际上都是我父亲的心腹。我相信我父亲一定非常乐于见到,苍穹国的基业毁在你秦木宝的手上。”
“笑话,苍穹国亡国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真有那么一天,你们也将会变成亡国之人。”秦木宝不屑地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将欧阳迦夜的话放在心上。
“确实如此。”欧阳迦夜对于秦木宝的嘲笑毫不在意,脸上依然是那副意味不明的笑容,“若是我说,端木睿也给了我父亲好处呢?”
秦木宝一时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