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地傲天和燕清秋这次也算是难辞其咎,两个人同样还是没有完成李牧风交代的任务。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眼下这可如何是好。地傲天撇撇嘴吧,想起了自己临行之前在李牧风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在想想此刻被李牧风控制在手上的妹妹,整张脸像是快要苦烂了的苦瓜,除了苦涩再也找不出别的表情。
两人在牛皮皮一行离开之后也相继离开了宝莲寺,很可惜,最终他们没能跟牛皮皮见上一面道个别。此时两人坐在一出少林中休息,再往前走,应该就是一座城市,在山林最静的时候,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集市传来的喧嚣声。
“你我二人可如何是好……”地傲天叹了一口气,伸手折下一段枯树枝,拿在手里不停地在地上画圈。
“你还担心什么,现在李牧风早就无所不知了,。”燕清秋冷冷地说道,眼睛望向山林的尽头,带着深深的疲惫,有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地傲天听了燕清秋的回答,整个人似乎更加烦躁,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撕裂般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想死吗?”
“难道我说错了吗?”燕清秋清凉的眸子对上地傲天锐利的眼神,就这样对峙着,好像在空气中交锋。
“你别忘了我妹妹,还有你的……哎,他们……他们可都在李牧风手上,我们这次的表现,是要牵连他们的。李牧风在出发之前就已经给了我明确的警告,想必,他也一定给了你忠告。”地傲天突然之间像是失去实的一头狮子,在短暂的激烈之后,瞬间在这一切想起之时,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和斗志。
地傲天话音刚落,燕清秋白皙的脸上,微微颤动着,她眼角里闪烁的光芒,分明是那般痛苦和不可触摸。随后,燕清秋把头侧向了一边,整理了一番情绪,低沉地说道:“为李牧风卖命的人,有谁没我把柄在他手上。这些年来,你我被威胁的还不够吗?”
地傲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色地说道:“燕姑娘,刚才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你别往心里去。”燕清秋没有回答,整个人好像温和的秋霜,在这茫茫山林里散发着清冷的光。地傲天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或许不知道,因为我,妹妹她要被送到羽色城,我……”说道这里,地傲天有些哽咽,说不出什么话来,先前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男子,现在就像是霜打的柿子,失去了所有的风采。
“羽色城?”燕清秋抬起眼神,脸色惨白,“难道,李牧风想让她成为人傀?”
“去了羽色城的人,还会有别的第二条路吗?”地傲天像是失去了魂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其实,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任务还有一项,就是杀掉牛皮皮。其实,你有的是机会,在那间破庙里的时候,你有这个机会,如果你能杀了他,李牧风至少可以让你功过相抵,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为什么?”燕清秋的目光打在地傲天的身上,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她不想承认的东西。
地傲天轻轻地笑了笑,无力地摇了摇头,“至少我地傲天现在还是一个善恶是非分的清的人,我不杀牛皮皮,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李牧风,有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和他之间,或许就是这种感情吧。”说完,地傲天转过头来,看着燕清秋,仿佛能看穿一起的样子,说道:“你别说我,你又何尝不是,其实阿,你我是一样的人……”
燕清秋心里咯噔一下,说实在话,地傲天这小子好像说到了自己心里。“他也有机会杀了我们,况且他知道那些落英山的专家考察团是我杀的,但是他只字未提,在宝莲寺,他也救了我,不管怎么说,我不想欠她的。”
地傲天会意地笑了笑,没在说话。长空上划过几声孤雁的哀鸣,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萧索怆然。地傲天整个人躺在枯黄的草皮上,把手枕在手上,抬头看着天空,有多久没有这样躺在草地上看天,虽然此时的天空不是蔚蓝的晴空,可是宽阔和无垠永远是天空不变的主题。深灰色的天幕下,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在这里静止,不奢望时间可以反悔,总该让她精致下来,让人喘口气。可惜,时间从未因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停下脚步,相反,在越来越成熟的日子里,它似乎越走越快了,一点都不给人伤春悲秋的机会。将自己完全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你才发现,原来尘世间那些事情,都太过渺小了。不过,当这一切幻境结束之后,人总归还是要回归现实,真是世界里发生的每一刻有血有肉的事情,都是逃避不开的。
秋风吹起山林里的阵阵松涛,像是绵延不绝的浪涛,还有哗哗的悦耳声音,闭上眼睛,想象着这一望无际的黄色花海,秋天其实可以这样美丽。地傲天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子,细碎的刘海被封,吹起,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白皙的脸庞上就连愁容和冷淡都是那般明艳动人,清野山林,叶下没人,恐怕连神仙都不会厌烦这一刻。
“喂,其实你的故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地傲天声音很小,当然,他知道,这个话题是一个禁忌,但是,他还是开口说了,是好奇,当然,也想解开女子心里的结。
“副使大人可是李牧风身边的红人,我这样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秘密。”燕清秋自嘲式的开口说道。
“你别挖苦我了,什么红人不红人,说到底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现在可是好了,连给他当狗的机会都不给了。”地傲天倒是爽快,之前的高傲和自尊,似乎在这个女子面前都没有了,他们好像两个可以依靠的可怜人,可以互相给彼此舔着伤口。
“地傲天,你倒真是不避讳。”燕清秋有些意外。
“有什么可避讳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活得到底怎么样,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燕清秋笑笑,然后不再说话。
“燕姑娘,卢公子他……他还有得救吗?”地傲天试探性地问道。
燕清秋眼睛里的光芒好像坠入星辰大海,熄灭了。地傲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坐起身来,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呸呸,我该死,对不起,我不该过问的。”
燕清秋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像一潭死水,清风都吹不起半点波澜。卢林君,这个深藏在她心里的名字,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只要稍微想起来,就会引爆,让人不安生。
“你有什么错,让林君变成那样的人又不是你……”燕清秋像是一个孤独的老者,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跟外人提起过林君这个名字了。现在再次从心中最深的禁区拖拽出来,像是失去了巨大的勇气,瞬间让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变得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勉强用续命草保着半条命。躺在那黑暗的幽关里,没有半点尊严地活着……”燕清秋眼睛猩红,可是,竟然没有一滴眼泪,那口气分明连哀伤都不足以形容。
“燕姑娘,哭出来吧,让这些不好情绪都流出来。”
“哭……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林君刚出事的时候,我哭了千次万次,可是每一次除了让自己眼泪流干,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最爱的人承受折磨。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掉眼泪了,当然,到后来,也就没有眼泪了。”
“我知道,火蛇之毒能让人痛不欲生,着实生不如死,一点点吸收人体的精元不说,还啃食心肺。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他个痛快。这样,至少你们二人有一人不会这么痛苦。”
“给他个痛快……”燕清秋苦笑着说道。她的脑海里,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个黑色的幽关,那个躺在冰冷地底的爱人,多少次,林君恳求自己让她杀了自己,多少次,他曾经要求自己给他一个痛快,可是,她做不到,她怎都做不到。
“你怎么会和他说一样的话,多少次,他也是这样恳求我的。”燕清秋清冷的面庞,有种哀伤的扭曲。
“那为什么,你没有这样做?是不能吗?还是舍不得。”
“我舍不得,也不能这样做。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舍不得他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多少次,我都想着和林君一起离开,这样所有的痛苦都会没有了,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我这样做了,鬼泣山周围的所有百姓都要陪葬,这是李牧风给我的警告。”
“可恶,这个李牧风……”地傲天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震落了无数的枯叶,任凭他们飘零在无尽的秋风中。
“这就是现在的结局,李牧风让我活着,让他也必须活着。你知道吗,这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的,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多希望现在是一场梦,哪怕是一场噩梦。”
所谓的命运弄人大概也许就是这般滋味吧。燕清秋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卢林君,如果他们没有遇到,至少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她们初识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是幸福和快乐,当然,随之而来的痛苦和共谋也紧随而至。
“燕姑娘,当年卢公子如果能答应李牧风的条件,是不是可以避免现在的祸端?”地傲天犹豫地问道。
燕清秋冷冷一笑,语气凉薄地说道:“不会的,李牧风根本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说是商量,不过是威胁罢了。当然,李牧风要挟的对象就是我,我了解林君,他就算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全镇上所有的百姓,当然还有我。作为地方知府大人,他集结了军队……”
“军队……难道他不知道李牧风的本事吗……就算是一支精干的部队,似乎也不是李牧风的对手,卢公子这是……”地傲天有些吃惊,当然,他的心里是由衷地佩服卢林君的,因为没有人敢这样跟李牧风正面交锋。
“没错,他这样做就是去送死,他当然知道李牧风的本事,所以他这一去就是准备同归于尽的,结果还是低估了李牧风,最终全军覆没,李牧风杀掉了最后护卫他几个精兵,所有的士兵都倒下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可是他 已经没有力气再跟李牧风斗下去,就这样,李牧风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禁在了永远天日的幽地,饱偿终年欲火焚心的苦痛。李牧风终于如愿以偿了。”燕清秋轻轻地将眼睛闭上了,虽然眼泪早已经流干,但是,他的心里在流血,是那样真实。
地傲天轻轻地拍了拍燕清秋的肩膀,作为同伴的一个安慰,现在的他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愤懑集聚在心里,越来越强烈。
“说起鬼泣山,人人都觉得那里的人都是没有人性的冷血之人,甚至觉得我们连人都不是,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不是你我这样的可怜人,我们都是被李牧风操控的提线木偶,没有自由。”地傲天语气沧桑,有种超然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