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记忆可以在心里隽永地留下一段美好的时光,那么 ,那段时光应该不是明艳的,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有限,只有结束了的,才能算是永恒。
爱情,就在时光里布满了阳光下漫天飞舞的尘埃,而她,更如那尘埃中的一颗……只要风轻轻吹过,她便只好灰飞烟灭……
从此之后,他们各分天涯。
痛,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绝望到无法恢复。
在梦中,她不止一次做梦做到与他牵手,在阳光尽洒的庭院中,孩子抱着球欢乐地嬉戏,而她和他边说边笑着在洗车,他们一家备好了野餐的东西,在秋天的午后到山林间观赏红叶,享受一年四季的风情变化。
每每梦醒,她都是笑着起床。
太过美好的梦境,她很怕一说来就不灵了,因为始终相信她和他会有那么一天,等到两人真的牵手婚姻,真的有了心爱的宝宝,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一家在秋天的午后可以野餐宿营的时候,她再骄傲地告诉他,瞧,这一幕我都曾经梦到过呢。
娇小身躯微微遮住了偏斜的阳光,他身边的那只猫像是认识她似的,喵喵叫了几声,颤柔的小声儿令人心坎里也泛着疼。
如果海誓山盟真的存在,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他,女人的誓言有时候跟男人是一样的,不过说说而已。
下一刻,世界彻底黑暗,轰然倒塌。她像是风中支离破碎的风筝身子摇晃着跌坐在椅子上,铺天盖地的苦楚将她压住,她想哭,眼睛却干涩到痛。
他的手指拂去她的泪水,落下时却被她紧紧攥住。她的手透白地如同润玉却沁着凉意,反手与她手指交缠相扣,凝着她的目光透着柔软。
女人的眼还透着一点泪意,水汪汪得堪比水晶还要剔透,灯光下闪耀着迷炫的光,瞳仁缩动如同夜猫。他深邃的眸缩了缩,心底情愫涌上来,情不自禁低头,轻吻从她的额头落下,延绵至眉心之间、挺翘鼻翼……她像是头晕,就那么仰着小脸张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低笑,凝着唇下饱满唇瓣,再度低头的时候,她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你认错人了!”
一句带着恼意的声音打破了段无瑕的梦境,她脸上带着梦幻的浅笑突然僵在当场。
他说她认错人了,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来这里不久是为了来见她的吗?既然人已经来了,既然她都已经走出了第一部,他还有什么觉得别扭的,难道他觉得她对不起他,所以他恨她,所以他不愿意接近她,所以……
他厌恶她?
段无瑕有些难堪的放开手。
转身:“你先去洗澡,衣服我会替你准备好,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都不会再出现了!”
段无瑕说完这句话,马上走出了房间。
“……”周恺想叫住她,可是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的……
周恺随着段无瑕身后,默默无声地离开。
出了夜雨。
外面,还是艳阳高照,他的心,却陷入无底的黑暗。
周恺站在街头,等着计程车。
有几个司机大概是眼力不好,在他面前慢了车速,可是看到他身上的狼狈,许是怕他会弄脏了车上的坐垫,都无声地驶离了。
周恺目无焦距,安静地等着,直到。
有辆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周恺想也没想,马上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坐了进去。
段无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坐在车里看着周恺,她想看着他离开,可是看到他茫然而没有焦距的眼神,她的手没有忍住,启动引擎向他开过去。
她没有指望他会上车,只是静静地开过。
周恺上车了,段无瑕这才加速。
她的车很普通,没有女孩子的各种修饰,像男人的车一样干净,黑色的车体显现出段无瑕干练的职场气质,透着冷耀的智慧。
周恺直到段无瑕把车开到了正常车速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这……难道是天意么?
周恺看了一眼段无瑕,后者没有看他,却心有灵犀地说道:“去个地方吧!”
段无瑕把车开到了王朝酒店。
那是周恺和段无瑕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确切来说,是第一次接触的地方。
就是在周恺的手下,段无瑕丢了自己的女生的童贞,莫名其妙地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而这一切的过程,不过只是从一根手指头开始,亦是由它结束。
“这里,你第一次见到我,之后,你破了我的女儿身,把我丢回了王朝。”
段无瑕只说了一句话,之后,车又开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段无瑕开到了她和周恺出租在外的小屋。
那栋小屋已经不在了,周围全部盖了高楼大厦,所有的平房全部拆除,看不出一点从前的 影子。
但是那个地方,段无瑕和周恺都记得很清楚。
他们的爱,就是在那里的出租屋开始的。
“这里,是我们相爱的地方!之后,我们又住在了王朝。”
段无瑕把周恺又带到了第三个地方,是他们的家,是周恺为段无瑕在外面买的小别墅。
“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曾经彼此许诺要过一辈子的地方,所以我一直留着,想你的时候,我会来这里住。”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眼里都有眼泪。
“周恺,你都听到了我和箬笠说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段无瑕说话的声音很小,一边说一边哭。
“既然你能回柳城,除了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牵挂的,周恺,如果你恨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报复我?别不理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周恺一直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听到段无瑕说到“报复”、“折磨”的字眼,他再也也没有办法淡定下去。
“既然没有忘记我,既然心里想着,为什么当年要那么无情的分手,段无瑕,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个人,你说,你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
段无瑕放的水还在夜雨房间的浴缸里凉着,两人身上都十分狼狈,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有的没的,剧烈的心里冲击给两人都造成了巨大的波动,两人,谁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我……你已经听到了我和鱼箬笠说的,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吗?”
“你不好过,所以全世界都要陪着你难过,段无瑕,你这么自私,你自己又的到了什么?嗯?”
周恺决定自己说话有点过了,可是又不肯承认自己,接着又说:“你自杀,你宁可一个人躲起来自杀也不愿意跟我分担你心里的痛,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段无瑕,我折磨你,我怎么折磨你了?你这么高贵,你这么年轻,我已经六十岁了,你走到街上,回头率一大群,你有几百种排遣寂寞的方式,我怎么折磨你了,你说?嗯?”
他确定字现在脑子不清醒了,自己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段无瑕,他就突然想把自己心里想到的话全都说出来,这样也许心里会好受些,他克制不住自己,没有办法平静,身体里像是冰炭同在的感觉,他真的要发疯了。
“你说什么?”段无瑕的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她没有顾着去擦眼泪,没有顾着去平复情绪,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变得冰冷。
他哪里老了?不但没老,火气还越来越大,从前的他不会这么跟她说话,从前的他不会对她吼,从前的他,甚至把她当女儿一样地宠着。
情动时候,他叫她乖乖,她叫他爸比,她痛经的时候,他不让她走路,抱着她坐在抽水马桶上,给她换裤裤,给她换卫生棉。
半夜起来,他会为她熬红糖水,身体不舒服,他会比她更难受。
他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呵……即使孤寂了二十年,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依旧充盈着她的生命,丰富她的梦境,填补她夜夜空闺。
周恺的手在门侧上打了一下,随后,他拉开了车门,下车。
他要走了吗?
段无瑕看着周恺毫不留恋的脚步,看着他背着她的车离开,那样决绝,那样毫不留情。
手机响了,是鱼箬笠打来的。
“哎,你们见面见得如何了?”
“能不说么?”
“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无瑕,你……又哭了?”
“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次,他抛弃了我,他那么决绝,没有留恋一点点,申音,他真的走了……”
“无瑕,你先别急,他只是自卑了,我们的无瑕那么优秀,他要真的走了是他的损失,我帮你把他抓回来来,我不让他离开柳城,你别哭啊……”鱼箬笠像是在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偏生段无瑕还就听她的,说几句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好很多了。
周恺一身狼狈,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身边偶尔经过几个人,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都忍不住加快脚步离开,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
周恺肚子饿了,胃里翻搅得难受,他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六十岁的人,不是毛头小子,不吃东西,他坚持不住。
刚刚他真的是气极了,既生段无瑕的气,气她那样说他 ,更多的是生他自己的气,气自己没勇气跟她表白,气自己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爱情,不是概念,也不是公式,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踏踏实实的好好活着。在时光轮换下的平淡里面,彼此拥抱着彼此,在细水长流里面相互感动,相互取暖,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回忆起来,有那么几次的刻骨铭心,也就很美好了。
撕心裂肺地疼痛,烈火烹油之势的焦灼,维持着他们从未真正断了去的爱情。
每一次在有他的梦中醒来,只有残酷的顾忌和沉闷陪伴着,可这次若是他走了,她知道,自己的那种孤独感会更甚于从前,她怕他出现却不见她的那副态度,怕他默默为她做了一切事后又选择转身离去,她怕,深深地恐忧,这一次她真的会彻底失去了他。
她无法想象在未来的日子里没有他会怎样。
她更怕,这一次,两人分离会变成永久。怕有生之年他们再也不会遇见。
她不敢多想,亦不敢在心里随随便便地定义她和他的关系,她怕,一语成籖。
很快,在鱼箬笠的帮助之下,她找到了周恺。
周恺正在神游天外的时候,他愣在半空的双手很快有了反应,只觉得怀中软绵绵的一团,低头看过去,长发下的小脸已被泪水打湿,刚想伸手将她拉开,她却迫不及待开口了,只是泣不成声,“周恺,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离开你,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好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她搂着自己,也任由她的鼻涕和眼泪糊脏了他的衣服。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她。而她,并没抬头看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她只是一味地搂紧他,手指死死攥着他的外套,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安全浮木,他的体温、他身上即使分隔了二十年,即使有异味阻拦者,却依旧能让她感觉到的,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令她的情感在瞬间就崩盘,眼泪也在瞬间肆意。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尤其在霓虹灯下,街上那么多人注视着的时候,她的行为无疑像个失去理智的失恋女人,在苦苦地哀求着心爱的男人。曾几何时,她不止一遍会对着她的相熟的女客户说:人,尤其是女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你的高雅,因为有的时候,你的高雅就会成为你的保护色,在越是处于劣势中越能保护你那颗原本就廉价不堪的自尊。
可她现在才知道,爱情根本就是个折磨人的妖精,它会彻底粉碎你的高雅,彻底击垮你的骄傲,会让你在面对患得患失面前彻底地失去理智、丧失尊严。的感情。
她丧失了。
因为她是那么渴望能够拥有他。
也因为他是值得她来拥有的男人。
良久后,他才低低开口,嗓音在她头顶扬起时略带压抑和深沉,“无瑕。”
周恺轻唤了她的名字,窝了她的心,于是乎,眼泪更下如决堤洪水般。在旁边有几个认出了她和周恺身份的时候,却是真心是看不下去了,不远处围观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的指指点点……
柳城市的知名女企业家,在大晚上的公然抱着一个男人不放,还是一个比较老的老男人。
他没理会那些人的窃窃私语,而是目光柔和地打量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阳光静静地在他的脸颊上流转,细细雕刻着刚毅有型的脸部线条,如此一来更明晰了他的肃重。他唤了她的名字后就没再多说什么,薄唇紧抿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她。
她白得惊人,尤其是在一头黑发的衬托下,那张原本灵动的脸颊此时此刻一丝血色都没有。她局促不安地站在他面前,身上是跟她脸颊和肤色同样白希的睡衣,纤细的手指于身前紧紧攥着一起,视线再往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觉得又像是挨了一枪似的疼,这次不是在后心,而是正中胸口位置,他的心脏!二话没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紧跟着裹紧了她,丝毫没理会周遭异样的眼光,手臂一收便将她打横抱起。
人,总会在自己的感情里面,经历一场涅盘,在这之前也许彼此会懵懂混沌,也许会有人棱角锋利,但总会遇上这样一个时候,像是走着走着头顶的天空突然裂开了道缝儿。
下雨了……
至少她这么认为,在没有认识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是场期待。她以为日子叠着日子,时光渐渐流逝下的平淡是再正常不过的节奏,也心甘情愿沉浮于这种平凡的节奏中。可他走进了她的生活,他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却又那么深刻,于是,所有原本平淡的日子变得大不同。她有了去想象和构画每一天的冲动,有了纵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有所目的地等待。
他是那么的不同,所以,她的生活也不同了。
每个女人都在少女时期有个期许,在内心深处留了处空白位置,给这样一个男人。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人海中的某一处,有梧桐缝隙抚照的斑驳光影间,他静静地伫立在那儿,在斑驳的光影中,像是笼罩在金色的薄雾中。他就像是你走了很久终于要找到的那个人,阳光偏斜在他的脸颊,身上干净的白衬衫似乎都透着温暖和从容。
所以,义无反顾爱上他后她才发现,原来内心深处的那片空白位置,始终是为他准备的,因为,那片空白已经变得精彩绚烂。
“我错了,周恺,你 原谅我吧……”
周恺被段无瑕打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传递温暖我要你做什么,这不是回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