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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天德军

2017-12-16发布 3105字

天德军防御使李胜甲、都虞侯浑炜情绪最是激动,李胜甲出言说:“韩使君慎言,河西凉国公乃南阳郡王之外孙,领兵西来,先后收复河西数州县,两次大败达靼,又数次勤王,这才是国家的忠臣!如李茂贞之流,窃据圣恩,不思报效国家,便董卓之辈,恐都要羞与为伍,他算什么人臣?”

浑炜也大怒地说:“回鹘之中,亦有忠心大唐,忠心朝廷的。韩使君只说回鹘是北胡,莫不是要将忠心于国家的回鹘部族驱赶出去么?便是先前甘州的药罗葛仁美,也受天子册封为英义可汗,你怎敢如此乱语?”

韩遵面子上挂不住,可是又不敢翻脸,唯唯地说:“是吾失言!”他心中对两个人愈加愤恨,只觉得自己欠了考量,竟拿天德军对付河西,实在是失策。

大中二年,张议潮沙州起兵,驱逐吐蕃势力,收复了沙、瓜二州,便派遣使者前往长安,传达沙州光复的消息,以明心志,同时也有联系朝廷对吐蕃两面夹击的意图。

当时沙州与长安远隔千里,中间的河西诸州皆在吐蕃之手,为了确保消息安全送达长安,张议潮派出了十队使者,带着十份相同的文书,经由各个方向,绕道前往长安。由于吐蕃信仰佛教,因此使者团中僧侣占了很大的比例。

这是一次悲壮的历程,十队信使,其中有九支,或遭到吐蕃尾随追击而献身,或在大漠中迷失方向,最后只有敦煌高僧悟真,由敦煌向东北,越过瓜、肃、甘等州北部的茫茫大沙漠,经过两年时间,才抵达了天德军所在。

当时天德军防御使李丕,接到悟真一行,简直不敢相信,连忙派军队护送,顺利抵达了长安。当经历了数千里的磨难,风尘仆仆的悟真一行来到长安时,整个城市都轰动了。

李胜甲正是李丕之孙,他记得很清楚,幼年时常听祖父之教诲,说起归义军不远千里归国的故事,从那时起,张议潮就成了他心中最敬佩的人,是他的偶像,也是他心目中大唐的英雄。

后来张议潮在长安去世,河西州县复又被吐蕃、回鹘等占据,祖父李丕已经年老退休,每说起这些,总是痛哭流涕,只觉得张公的努力,都被朝廷一班弄权之辈付诸东流了。

等到他接了天德军防御使一职,年年都要面对北方的阴山达靼的袭击,可谓是艰苦的很。这些年达靼的势力渐渐退缩,李胜甲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李弘益在居延海两次大败达靼,吓得这些蛮人北狄不敢过分南下了。

他心中感激,因此将李弘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又多方打听,得知李弘益乃是张议潮的外孙,等到李弘益收复凉州,他欣喜若狂,还专门在祖父的墓前祭奠告慰。

至于浑炜,他出身显赫,乃是咸宁郡王浑瑊之曾孙。浑瑊是铁勒浑部人,曾为郭子仪之部将,安史之乱中军功最盛。后来仆固怀恩被宦官骆奉先诬陷,被逼迫引回鹘、吐蕃、吐谷浑等十万兵来犯,被浑瑊大破之。

唐德宗泾原兵变,诸作乱藩镇皆为浑瑊所讨平,因此去世后被追增太师,谥号“忠武”。浑瑊的第五子浑鐬曾为丰州刺史、天德军使,他的孙子便是浑炜。浑炜追思先祖,一心效仿,于是也来到天德军,做到了都虞侯一职。

浑家出生于铁勒族浑部,铁勒是个大族,便是突厥,也不过是铁勒化的塞种人部落。只是随着回鹘汗国的崛起,铁勒诸部落融入回鹘,这个族名已经消失了。

浑炜这一支汉化程度极深,从浑瑊的祖父辈、父辈就为大唐效力,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汉人。只是听到韩遵大放厥词,说回鹘是北胡,浑炜心中不爽,要知道如今回鹘之中,浑部依旧存在,而且还是个大部落,当下毫不客气地出言反驳。

天德军虽然只有一万余兵,但是常年与达靼作战,战力凶悍,李胜甲三代为天德军防御使,根基牢固,浑炜的家族在丰州也势力不小,因此在韩遵面前,对他毫无尊重的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韩遵不敢直接出兵占据丰州的原因,丰州虽然人口少,但是百姓常年与达靼等交战,民风彪悍,他可是一直都羡慕眼馋的很,想要将天德军彻底收为己用。

看到二人如此不客气,言语中也无尊重,一旁的牙将韩逊不得不站了出来,说:“李将军,浑虞侯,使君面前,二位的话是不是太过了?”李胜甲冷着脸,浑炜哼了一声。

韩逊虽然也姓韩,却与韩遵并无任何关系,他家世代在灵州为将,属于地头蛇一类的人物,故而韩遵对他一直用心笼络。他既然开口说话,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因此李、浑二人也不再多说,只是随意一拱手,便退回帐下。

韩遵心中冒火,对两个人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过于得罪,只得说:“李弘益窃据河西,恃勇四战,穷兵黩武,我朔方镇不能不管…”

他话音未落,李胜甲忍不住了,站了出来昂声说:“韩使君,月前你只说河西会州回鹘、吐谷浑、羌等诸胡犯边,我天德军千里来驰,只为保护国家安宁。哪知却是你诓骗我等,凉国公击凤翔国贼,何曾搅扰过灵州?”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毕竟丰州远在黄河以北,消息不灵通。韩遵只说李弘益派会州的吐谷浑等入侵灵州,召他前来相助抵挡。李胜甲原本很是疑惑,他对李弘益的印象很好,只觉得对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韩遵派出的使者信誓旦旦,他将信将疑,带了六千骑兵前来相助。

哪知到了灵州温池,天德军的斥候探子四处私下打听,才知道河西这里一向安分,从未踏足过灵州一步,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李胜甲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气愤地说:“使君若觊觎河西州县,直派兵去取便是,何必找这些借口?河西打的是温末、吐蕃,奉召攻打的是王行瑜、李茂贞这样的贼子,何来穷兵黩武一说?凉国公千里归国,收复故土,朝廷以功行赏,给予河西节度之职,怎么是窃据?朔方镇若要攻打河西镇,恕在下直言,我天德军是为国家守边疆,打的是北狄,可不是被你拿来作内战,与自己的同袍下手的!”

他久在丰州,性格粗豪,这一番说得更加直白,浑炜在一旁不住点头赞同。把韩遵气得胡须乱颤,指着李胜甲说:“小儿安敢如此胡言乱语!”

几名韩遵心腹将校在一旁看了,拔出刀来,大喝:“李防御,还不跪下认错?气恼了使君,莫不是要造反?”李胜甲也拔出刀来,轻蔑地说:“老子忠心国家,却不似尔等与人作狗!老子可有半句错话?想拿造反的名头污蔑我,是想试我的刀利否?”浑炜也拔出了横刀。

韩遵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没有想到,打一个李弘益,居然引得天德军如此的反应。韩逊等人在一旁冷眼观看,连圆场都懒得站出来打了。

这时一名前军小校冲进帐内,看到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使…使君,河西使者求见!”

韩遵努力平复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你二人下去!”李胜甲收回了刀,拱手带着浑炜辞去。韩遵咳嗽了一声:“带使者进来!”

来得是阴继武,他态度很是恭敬,先施了一礼,然后开口说话,语气却丝毫没有恭敬之意:“凉国公问灵武韩使君,带兵入原州境内,是什么意思?是要与我河西之盟友彰义军作战,还是欲拦截我河西军的归路?我河西、彰义两军才打了凤翔镇,韩使君是要看我军火炮利不利吗?”

韩遵气得头脑发昏,指着阴继武说:“李弘益派你来,是要你送死吗?”阴继武大笑:“我追随凉国公自肃州东来,大小数十余战,从不知死字怎么写。凉国公要我问你,朔方是欲与河西为敌吗?若你韩遵要战,我河西军便战!”

韩遵大怒:“竖子安敢直呼我名姓?”阴继武昂头说:“老匹夫,你出言不逊,对凉国公不尊,我为何不敢称呼你姓名?”韩遵声音发抖:“左右,将这厮拿下,推出营门外斩了!”

韩逊连忙出言:“使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厮无理,叫军士乱棍打出便是,何必因为一个使者,没了使君的名声?”一边朝旁边的将官等使眼色。

有两名军官跳了出来,架着阴继武就往外走,说:“这厮好生无理,打一顿都是轻的!”韩遵胸口大喘气,他接连被天德军两人和阴继武辱骂,还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他嘴里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韩逊,嘴巴哆哆嗦嗦,韩逊不住地安慰:“使君消消气,若气坏了身子,凉州几十万百姓,都系与使君一身啊!”

韩遵眼睁睁看着阴继武被人“赶”出了帐外,知道韩逊也不愿得罪李弘益,却闻有一名军官闯进来,大声说:“不好了,天德军六千兵马移出营外,投河西去了!”

韩遵两眼一翻,这回是真的被气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