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齐国覆灭之后,关东百姓震惊,楚国朝堂之上也人人担忧起来。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眼下赵国危在旦夕之间,赵国覆灭之后燕国自然也独木难支,到时候北方诸国全都被平定,秦国一定会调转枪头来对付楚国的。
此时此刻,楚国距离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很近了。压力太大,使得楚国君臣之间的矛盾都暂时被搁置到了一边,楚怀王芈心虽然想要独揽大权,却也清楚在这个节骨眼必须要倚仗名将之后的项梁,于是他也没有再忧心项梁独揽楚国大权的事情。
关于是否应该救援赵国,朝堂上理所应当地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以三闾大夫宋义为首的主和派,一派则是以项梁为首的主战派。
不过主和派的人势单力薄,只有宋义以及宋义熟识的一般楚国旧臣。他们觉得楚国现在已经收复了所有国土,甚至还侵占了江北不少地区,国土面积比大秦帝国建立之前的楚国还要广袤。能够占领这么多的土地,他们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所以边想着派使臣往咸阳,请求与秦国划江而治。
当时绝大多数的将领都主张救援赵国,即便是芈心信任的丞相陈婴与平日里最不愿意得罪人的刘邦都主动站出来请求出兵救赵。
“王上,我看出兵救援的问题已经不必讨论了。救是一定要救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出动多少兵马。”在大家议论纷纷而没有定义的时候,上朝之后一直不曾说话的项梁站了出来,简单干脆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应喝,主和派的声势一下子被压了下去。芈心自己心中也看得清楚。秦国是虎狼之国,想要跟秦国平稳相处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者说楚国与秦国之间有深仇大恨,此时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拥立他为楚王,也是因为大家都想着为楚国报仇的原因。想到这里,他便点了点头:“项将军言之有理,如此关头,确实应该果断出兵。若是稍有迟缓,赵国灭亡之后,我楚国独自面对秦朝五十万大军,恐怕也难以为继。敢问项将军觉得带多少人支援赵国,才能够打败章邯呢?”
项梁闻言心中稍微放松一些,他是生怕楚怀王站在宋义那一边分辨不清大是大非。听到楚怀王这么问,他赶忙说道:“既然是北上与章邯决一死战,那必然要出动所有兵马。一来,章邯所部已经有五十万人马,我楚国即便纠结全国之力,也不过三十万之众,全部出动尚有不足,何敢保存实力?二来,若是分兵两处,无异于自取死路。臣听闻吕臣、召平等将军仔细讨论过章邯此人。此人在咸阳时一直担任咸阳少府,虽然后来因李斯的缘故被提拔为虎卫,但自始至终不曾上过战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不少起义军都轻视于他而骄傲自满,函谷关前周文之败便是此故。而章邯连战连胜之后依旧无人能敌,则更加说明章邯此人天纵奇才,是一代名将。攻魏之战,章邯不过十五万人,却依旧敢分兵两处,面对赵国、燕国、卫国和齐国的四国联军,此人抽丝剥茧,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动四五场大战,把各国联军分离开来各个击破,战术指挥之巧妙可以说是登峰造极。魏国齐国之灭亡便是血的教训,若是他们当初早早合兵一处,章邯哪里有可乘之机,我们楚国若是再行分兵,正合了章邯的意思。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所有的部队都集结起来,不能让章邯有分兵几处而各个击破的机会。”
项梁一上朝没有说话,此时一说话立马便让众人心悦诚服。刘邦听了之后也连连点头,他跟不少将军都讨论过军事问题,但是从来没有人像项梁这样把一个将军的作战思路说的如此清楚的。当下他忍不住拉了拉身旁项羽的胳膊,说道:“兄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叔叔可真不是盖得,这话说的真有水平。”
项羽当下皱了皱眉头:“朝堂之上不要窃窃私语,有水平你就好好听着。”
刘邦来到楚国之后一直混得不错,可是跟这个大块头的项羽关系却一直不好。此时触了一鼻子的灰,他咧了咧嘴,倒也没有觉得生气,笑了笑之后继续听项梁与楚怀王商议。
怀王闻言之后心中颇有些纠结。若是让项梁带着所有兵马全部北上,他心有不甘,也有些不放心项梁。但是项梁说的又很有道理,若真是把楚国为数不多的人马分兵两处,很容易就被章邯给各个击破了,到时候楚国可就再没有一战之力了。
大殿之上的人都静静看着楚怀王,等着他回复项梁。经过左右一番思考之后,楚怀王还是下定了决心:“好,朕便把楚国所有兵马都交给你,一众参将悉数听从项大将军的号令,齐齐北上。若是事成,朕当宰牛宰羊等着诸位凯旋归来,若是事败,朕自然也不会苟活,当自刎以期与诸位在地下相会!”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历代手掌大权的君王,没有一个不曾对自己的臣子有过忌惮之心的,而有所作为的君王,就是能够在猜忌与信任之间往来白读,折中取用而游刃有余的。嬴政便是很好的一个例子。楚怀王此时的决断,抛开当时楚国的君臣形式而言,已经算得上极为了不起了。
当下项梁领了虎符,点将出征了。其实这虎符也可有可无,项梁即便不要这个虎符,也能够轻易调动楚国的所有兵马。但是楚怀王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当把手中的虎符交给项梁之后,楚怀王心疼的不已,甚至当下又有些后悔了。人都是这样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犹豫不决的时候,都有做出决断而后悔的时候。
项梁终于带兵出征了。
历史在这一刻再一次重合了。
当初嬴政带兵横扫天下,独独留下了一个不堪一击的齐国,而天下亡国之臣都聚集在了楚国,指望着楚国能够与秦国一决雌雄战而胜之,帮助六国恢复国家。那个时候秦国先是派出了大将军李牧,结果李牧败在了项燕的手上。随后嬴政亲自前往颖阳请老将王翦出马,最后王翦率领五十万秦军与项燕的三十万楚军对阵,不一年便战而胜之,攻下楚国全境。
此时此刻,依旧是这样的情况。北方的中原诸侯国被秦军打得支离破碎,只有同出一体的赵国和燕国还在苦苦支撑。而项梁在这个时候,率领三十万大军北上,他要面对的是章邯带领的五十万大军!
对立的双方同是秦国和楚国,双方的兵马依旧是五十万对三十万。在前一幕的历史之中,楚国败了,这一次项梁会改写历史吗?
……
章邯此时还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命中的宿敌。在临济大胜之后,他在努力帮助咸阳稳定关外的秩序。然而现在形式实在混乱的可以,因为田儋前来支援姬寐生的援军并不是齐国的所有实力,所以当田儋战死之后,齐国的大臣们便寻来了齐王田建——那个被嬴政饿死在松树林之中的最后一任齐王——的后代田假,把他拥立为了齐王。于是乎齐国借尸还魂,反倒使得齐国王族变得更加正宗了。
而田儋的弟弟田荣,这个打着齐国田氏王族的名号登上历史舞台的人则在田儋战败之后率领着败军之将走到了东阿。
赵国的张耳和陈馀正在加紧备战,魏国的魏豹也紧锣密鼓地搜罗魏国走散的军队打算卷土重来,张良这个刺杀嬴政的家伙带着韩王东躲西藏始终也不露面。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陈胜起义之后的后患,关东地区虽然总体上已经被章邯收复,这一场来势汹汹的起义之火也被扑灭了大半。但这些零星的火苗更需要章邯耗费心神去处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残留的火种会不会再一次掀起一场滔天火浪。
历史的滑稽在于,起义的形式急转直下,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但起义军之中依旧有内斗。当然,这种事情在历史上频繁发生,旁观者看来只觉得滑稽可笑,觉得当局者没有丁点儿的大局观。但主人公往往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最合理的事情。
田荣在东阿整顿部队之后听闻邶城里田假竟然被拥立为王上了,心中的怒气立马便腾了上来。他的哥哥齐王田儋为了攻打秦国都已经战死了,而邶城的人竟然要改朝换代?这个他根本忍不了,所以他当即便率领部队攻回了邶城。他这一逃立马让前来攻打东阿打算一口气把田荣收拾了的王离扑了一个空。
邶城之中的军队本就是田儋田荣两兄弟招笼的,他一杀回去,自然纷纷都投靠了他。新立的齐王田假、国柱田间和丞相田角这一班正牌的王族子孙在田荣回来之后只能依靠着亲兵的掩护纷纷逃出邶城。仓惶之际他们甚至根本没办法聚集在一处,最后田假逃到了楚国,而田角和田间则去了赵国。在赶走了正牌的王族后代之后,田荣便拥立他各个田儋的儿子田市为新一代的齐王。
而王离刚到东阿的时候,项梁终于带着人过江来到了中原。三十万大军声势浩荡,章邯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项梁乃大将军项燕之后,他的到来引起了章邯的重视。他当即将王离、李由和司马欣等人都叫到了一处,商讨此时应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
“眼下赵国和齐国随时都有可能被拿下,扫除残勇,攻破赵国或许便是几天的功夫,顶多也不过三个月。但现在项梁又率军前来,我们是应该先想办法灭了赵国呢?还是先对付项梁呢?”章邯此时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问帐中的诸位将领道。
当下李由说道:“将军出关以来几经鏖战,好不容易形成大好局面,不可功亏一看。你看魏国、齐国和韩国,国都已破,然则依旧有人跟随他们起义,足见不将他们彻底扫灭,根本难以永久后患。若是我们此时稍微放松,恐怕立马便会反弹。照我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先把关外的局势扫荡清楚,然后再转过头来对付楚国。”
“不错,李将军所言甚是。将军,还是要先灭了赵国才行。”王离也附和道。
章邯则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赵国地势险恶,王将军在太原郡驻守多日,也清楚那里的地形。当初先皇巡游天下,经过赵国境内的时候曾经亲自下旨将赵国各地城郭城防,但是各地郡守却只坐表面功夫,只把陛下途径所处清理一番,余下的全都不管。这些城防依托着险峻的地势,阻塞交通使得我们的战车难以攻战,而大部队更难以发动集团进攻,实在麻烦得很。便是我也没有很大的把很快攻克赵国,要是在此期间项梁突然暴起,从背后攻击我秦军,那形式可就不妙了。”
王离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赵国的地势和各地的城防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李斯站了起来,说道:“将军,我们共有五十万大军,大可以分兵两处,我与王将军沿线死守,想办法挡住项梁不让他背后偷袭,您率领一支部队进攻赵国便可。项梁所部不过才三十万人,想要短时间内打败我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说不准,我和王将军便能够将项梁斩于马下。”
听到这话章邯笑了笑:“其实我便是这个主意,只是害怕你们畏惧项梁而不敢领命。李将军驻守荥阳,功不可没,而王将军又是名将之后。你们两个人我是信得过的,不知道王将军敢不敢与那项梁老匹夫试一试锋芒?”
王离年轻气盛,早就想在出关之后建立一些了不起的军功,此时听到章邯这么说,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当下领命说道:“末将愿意率军阻挡项梁!”
商议结束之后,章邯很快便分派给了李由和王离各自十五万兵马,并且叮嘱道,两个人各自居要城而守,切不可分兵过多使得兵力散漫给敌人可乘之机。二人点头领命之后便率军离开了。李由依旧率兵驻守荥阳,而王离则率军驻守东阿。
没有后顾之忧,章邯便可以放开手脚清理关东地区的五国残勇了。
因为赵国原本的大将军李良已经投靠了章邯,章邯很轻松便获得了赵国的防守地图。他把手头的军队分成了三波。一波军队为五万人,正面攻击齐国田荣,另一波十万人则正面进攻赵国大本营。他吩咐这两拨人马的将领董翳和司马欣,不求胜利,只求不败。敌人早已经胆寒,必然不敢与我们正面决战,所以只需要不断压着他们小打小闹就可,万不可轻举妄动导致失败。而他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五万人,秘密走小路穿过赵国城防之间的空地,秘密朝着邯郸城进发。
因为正面的佯攻声势浩大,田荣张耳陈馀等人根本想不到章邯自己竟然会带领着小股部队偷袭邯郸。
一路有李良领路,章邯很快便趋近了邯郸城。在靠近邯郸城之后,章邯下令全军将士全都咬住一根小木棍,行军途中谁的小木棍掉了,便杀之。这是为了防止部队之中有人喧哗说话使得邯郸城周边的密探守军有所察觉。
月亮当空照,风呼呼地吹着,章邯率领五万大军衔枚疾走,很快便来到了邯郸城下。
守城的士兵只知道百里之外还有战事,都以为邯郸城还是很安全的,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股力量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当章邯来到邯郸城之下的时候,邯郸城的城门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关上,一路冲杀之后,邯郸城立马便被占领,章邯随即带兵前往邯郸王宫抓捕丞相张耳和赵王赵歇。
然而因为当初李良突然谋反杀了赵王武臣的缘故,张耳早就长了一个心眼,提前秘密安排了秘密通道从王宫直接通往邯郸城外。听到王宫之外杀声震天,张耳立马知道大事不好,赶忙带领着赵歇赶紧逃出了邯郸城。
一路仓皇而逃,等着离开邯郸城之后,张耳才知道攻打邯郸城的是章邯。这一次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了章邯的厉害,这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就杀到了邯郸城。
在逃亡的路上,张耳赶忙派出随身的侍卫联络邯郸城周边的赵国将领,让他们赶紧向巨鹿城聚集。就在这个时候,在前线打仗的陈馀也派了使臣正好也要回邯郸回报战况,不巧被张耳给遇见了。见到张耳之后这个使臣赶忙说道:“丞相大人,大事不好了。前线秦军攻得太猛,陈馀将军快要守不住了,他让我问你是不是可以收缩兵力,围绕内线城防守护邯郸?”
“邯郸早他妈被攻破了,还守个屁啊!让他赶紧带兵朝着巨鹿城而去,巨鹿城周边城防最多,还好防守一些,动作一定要快,千万不要被章邯发现给围歼了!”张耳气呼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