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卯足劲儿沿着大街一路追下去。
等他们跑远了,从一堵围墙后面闪出了两个身影,正是刚才在醉仙酒家喝酒的那两个神秘人。脸上长痣的人看着和青山几人的背影,轻蔑的“哼”了一声。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情况,两人才大模大样向一家大院走去。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下人,询问了几句,然后一同进了院子。
一气追出几百米,始终没有发现神秘人的影子。和青山止住了大家,心想不对!又带人往回搜,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黄修明骂道:“嘿,奶奶的!邪门了,长翅膀飞了?”
和青山越想越觉得蹊跷,他放慢脚步,仔细的搜寻着两侧。远远的,就看见一座高挑的门楼,门口一对石狮威武雄壮的立在那里。便问身边的兄弟:“这是谁家?”
黄修明揉了揉鼻子,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回答说:“青州城里谁还能这么阔气?商会副会长王延荣啊!哎,不对,排长,这个您应该比我们清楚啊。”
和青山不屑的说:“清楚个啥?我打小在乡下长大,进了城就被俺叔送去学堂念书。俺叔虽说是商会会长,平时不大与王延荣来往。再说,他王延荣再多的钱也不会分给别人,俺凭啥知道他的家。”
这话的确是实情,和青山从小在乡下,是个标准的庄户娃。刚刚懂事,父母就因病先后离世,剩下唯一的亲人就是叔父和秉章。和秉章便把他接到城里,送到学堂念书。但是和青山从小就喜欢弄枪弄棒,长大后和秉章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当了兵。和青山好像天生就是玩枪的料,当兵后不久就把枪练的极准。那个年代,识字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和秉章的关系,团里有意提拨他。按照和秉章的规划,提升排长,只是个开始。
在一番搜寻无果后,和青山带队返回营部。迎面正遇上营长赵明训,便把昨天在城门口六子提醒自己、刚才在醉仙酒家遇到神秘人、又被他们逃脱的事汇报了一遍。
赵明训听的很仔细,不时插上一句问问细节。最后他对和青山所说的那个叫六子的感起了兴趣,就问:“这个六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啊?他怎么就断定那两个人不是善类?”
和青山解释说:“六子是俺哥的一个朋友,这江湖上混的,也做古董生意。所以对江湖上的一些事情摸的很透,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在和青山心里,堂兄和远山一直做的是正经生意,他的那些朋友也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但是他压根不会想到,六子其实是个盗墓贼。
“嗯,”赵明训点点头,说,“这是个新情况,现在应该马上通知警察局,协助寻找这两个神秘人。眼下是多事之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转身喊来传令兵,命令他把协助追查的事通报给警察局。
又拍了拍和青山的肩膀,亲切的说:“青山,有时间把那个叫六子的朋友请来认识认识。现在我们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还需要你们再辛苦一趟,全部换上便装,分散埋伏在神秘人消失的路口附近。记住,一旦发现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以免错抓好人。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是!”和青山领命。
赵明训非常欣赏他这一点,头脑灵活,而且执行命令丝毫不打折扣。
看着和青山领着兄弟们去了,赵明训心里暗想:“真是个可塑之才!”
营房前,全营的官兵正在卖力的训练,口号声不时冲徹云宵。
风,更紧了。
王延荣跷着二郎腿,端起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看了看桌上的大洋。
二彪子和山药毕恭毕敬的立在旁边,等着他开口。
粗大的蜡烛阴沉的照着王延荣的脸,灯蕊里不时迸出火花,好像半夜游荡在荒野的鬼火。
良久,王延荣打着哈哈说:“我说二彪兄弟,你让老哥有点犯难。眼下兵荒马乱,谁不想弄条枪防身?这年头,枪比人金贵⋯⋯来,坐下!坐下!喝茶!喝茶!”
二彪子半笑不笑的附和着说:“王会长说的对!对!”脸上豆粒般的黑痣颤抖了几下,身子却没动。
“接理说呢,我与你们大当家的这么多年朋友,这个忙应该帮。但是现在军火控制的严,生意不好做啊!”王延荣用手轻拍着桌上的大洋说,“就这些大洋,搁以前买十条枪都有余,而且还是快枪。现在呢?买两条枪都不够。”
王延荣口中说的所谓大当家,实际上就是青州赫赫有名的土匪头子谢占魁。谢占魁本来也是穷苦出身,年轻时因失手打死了人,逃到卸石山做了土匪。凭着自己的精明干练和心狠手辣,拉起了百十号人,短短数年就威震周边数县。有了人马,就需要枪。谢占魁很快就与王延荣搭上线,两下一拍即合。王延荣名义上是商会副会长,暗地里却做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几年来,王延荣没少与谢占魁勾结。
谢占魁与其他土匪不同,能将眼光放的更长远。随着时局变化,老式枪支已不能满足他。于是就派了最得力的二彪子和山药下山找王延荣,希望能买到更好的快枪。
看到王延荣是如此态度,二彪子知道他是想抬价。心里暗骂“王八蛋”,脸上依旧堆着笑:“兄弟哪敢让王会长犯难?这些年全仰仗您老人家的关照,才有了山寨的兴旺,弟兄们可都记在心里。”
恭维话无论何时,都会让人觉得受用。王延荣点点头说道:“那是!那是!”
二彪子又接着说:“在青州地界上,谁不知道王会长手眼通天?区区几条枪哪能难住您?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大当家的和山寨的兄弟可眼巴巴的盼着王会长一句话。”
这番不愠不火的话着实厉害,一下就戳中了王延荣的命门。言外之意很明白:你王廷荣和卸石山这些年没少做交易,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手里有枪,卸石山是知道的,别藏着掖着。卸石山如果完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延荣哪会听不出来。沉默片刻,说道:“谢大当家一下子要十条枪,我手头没那么多啊。”
“我有!”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吓得二彪子和山药一激灵,本能的从腰间抽出短枪,低声喝问:“什么人?”
王延荣站了起来,他听出是熊谷浩二的声音。
随着话音,身材矮小的熊谷浩二从屏风后闪出来,跳跃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像个扭曲变形的幽魂,一直拖到墙壁上。
熊谷浩二大笑数声,在另一把太师椅坐下,眼睛紧盯两人,仿佛要扎进他们的心窝,一字一顿的说道:“要多少,我的统统给!”
“熊谷先生,您⋯⋯”王延荣不知何意,刚要问,被熊谷浩二伸手止住。
二彪子和山药反应过来,眼前坐的这位是日本人。不管怎样,在当时人们心中,只要是日本人就没一个好鸟。两人刷地一下便把枪指向熊谷浩二的脑门。
熊谷浩二毫无惧色,反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几个黑影从屏风后面窜过来,忽啦把二彪子和山药围住。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住脑袋。
熊谷浩二收了笑声,缓缓站起来,胳膊一扬,二彪子手里的家伙已经易手。
“两位先生不愿意合作?”熊谷浩二拿着二彪子的短枪掂了掂,又举起瞄了一下。这是把土枪,已经老掉牙了。
山药的枪也被下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
“这样的枪也能杀人?”熊谷浩二把二彪子的枪扔到桌上,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崭新的南部十四式手枪,顶在二彪子眉心,恶狠狠的说:“这个,才是真正的手枪!”
南部十四式半自动手枪,口经8mm,是日军装备最为广泛、也就是被中国军民称为“王八盒子”的手枪。这种手枪最大的优点就是精度高。
二彪子虽然平时狠毒,但都是针对老百姓。眼看着手枪顶住自己,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到头发梢。熊谷浩二又拉开枪机,手腕稍微用力一压,二彪子便站立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哟西!”熊谷浩二显然非常享受这种主宰他人命运的感觉,用手拍了拍二彪子的脸,又转头去看山药。
山药早已腿肚子转筋,被人一脚踢在腿弯处,也跪了下去。
熊谷浩二重新坐下,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碗还没喝过的茶,品了一口,示意二彪子靠近点。
二彪子不明所以,征询的看看一直没吭声的王延荣,又看看熊谷浩二,试探着往前爬了几步。
熊谷浩二换了副笑容,安慰说:“你的,不要紧张,这个归你!”说着把南部十四手枪轻轻放到二彪子手里。
又把桌面上的大洋往他跟前一推:“这个,也归你。”
旁边的王延荣看不懂了,问:“熊谷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呢?”
跪在地上的二彪子和山药也有点懵圈,不知道小鬼子唱的是哪一出。
熊谷浩二微笑着摆摆手,示意王延荣别说话,又对地上的两个人说:“长枪的我有,送给你们,明白?”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又赶忙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两天后,你们和五十条枪一起回山寨。我们做朋友,明白?”熊谷浩二比划着说。
这下二彪子和山药听明白了,敢情这小鬼子是套近乎。自己的性命无忧了,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王延荣不失时机地说道:“彪子兄弟,还不快点谢谢熊谷先生?这可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个人忙不迭的说:“感谢熊谷先生!我们做朋友!”就差没叩头谢恩。
熊谷浩二连说了几个“哟西”,嘴角露出了一些不宜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