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刻舟是个死板的人,他要来蜀山求败,便一定要求败,可是他想要一战的对象只是一个不过还没有开始修行的小姑娘时,他实在是拉不下脸皮去要求一个没有开始修行的小姑娘和他比剑。
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剑窟的扛鼎之人,这点素养还是有的。
于是,他便在蜀山住下,等着小姑娘有朝一日能够悟出一剑,将他击败。加之蜀山向来是剑修心中的圣地,在此修行,也多有裨益,于是周刻舟在蜀山安排的院子中落脚,学着蜀山弟子的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在木舟之上开始回想自己当初是如何败的。
三个月后。
关于鬼帝和人皇的冲突,在星空之中的传言也是愈演愈烈,什么鬼帝不知好歹,不过一个雏儿也妄想挑战人皇的权威,简直就是在说笑。
在他们的眼中,鬼帝就是因为自己的战功赫赫,所以被迷了眼,妄自尊大,不过也就是一个鬼面境,也想要攻伐整个森罗天,简直就是在找死。
且不说人皇坐拥人皇天,拥有数百诸王境,数万诸侯,就是人皇一人,也是张问道无法得罪的,人皇的修为深不可测,坐镇人皇天数千年,可见有任何一人挑战人皇成功了?
鬼帝估计就是一时不察,怒上心头,说了大话,年轻人嘛,年轻气盛,也怪不得鬼帝。
只能说鬼帝这次要吃一个大大的教训了,触怒人皇,不知会有什么果子吃。
说不得落到人皇的手心之后,还得武王和扶摇圣女前去求情,才能安然。
毕竟在所有修行者的眼中,张问道只是一个鬼面境,和东皇太一,人皇这种真正的霸主,修为差了太远了。
仙河天。
一座冰蓝色的水晶宫中,仙河天主正在打坐修行,这一座水晶宫,用的并不是水晶,而是仙晶,这一座仙晶宫乃是浑然天成,取自不老山的不老泉中仙晶所铸成。
仙河天主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一双剑眉,不威自怒,淡黄色的道袍贴身,手中一块白玉圭,倒向是个刚刚年入不惑的俊美道士。
门外有童子前来禀报道:“张问道欲要进攻人皇天。”
仙河天主并没有睁眼,这世间能够让他睁眼的东西太少了,虚妄道果虽然重要,可是却还没有到成熟之时,还算不得急切。
“本尊知道了,张问道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连这么一点挑衅都无法忍耐,看来是要落入人皇的手中了,就让那人皇先将虚妄之果养着吧,等到成熟之时,本尊再去摘了这果子。”
红尘天,什刹海。
滚滚海浪之中,一座有着九层楼阁的海船正在海中漂流。
九天玄女性喜舟船,故而她的座驾神秘,向来不知在什刹海何处漂流。
此刻楼船之上有着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美妇落下,登楼,美妇毕竟已经不同少女,臀瓣丰满诱人,胸前波浪更是如同白雪般晃眼。
提裙走过一层层楼梯,在顶楼之处,中年美妇朝着一层层的红色薄纱之后行礼道:“玄女,张问道兴兵进攻人皇天,人皇已经发下旨意,号召诸侯诸王入帝星勤王。”
层层红纱之后,只是裹着一条红纱遮住胸前以及桃溪之地的苗条女人起身,红纱浮动,让她胸前的玉兔似乎要跳动出来,那桃溪之地也如同要露出,雪白的长腿踏在遍地的桃花之上,一头青丝垂下,如同长裙般在地面上拖曳,她的面纱戴着一层红纱,虽是不见容颜,但是只见这身段,却不知已经迷倒了多少修士,让多少修士牵肠挂肚。
九天玄女轻启桃花小嘴,道:“倒是便宜了人皇,也罢,就先将这张问道寄养在人皇天吧。这张问道,这般年轻的性子,倒是一个嫩雏,想必吃到嘴里,也能让吾享尽春宵一刻的欢娱。”
盘古星。
守护着东皇太一修行的两位妖王忽然发现大门之处多了一个人,他的身材高大,额生八角,除了东皇太一还能是谁?
东皇太一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耐,道:“我听闻鬼帝与人皇开战了?”
一位金发的狮王禀报道:“是的,据说已经快三个月了。”
东皇太一的语音忽然重了几分,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禀报于我?”
狮王有些捉不着头脑,连忙跪地道:“妖帝,您之前说过不关心张问道啊,不必拿这种小事来打搅您!”
东皇太一哈哈大笑道:“之前不必管张问道,那是因为那些修行者根本杀不了他,能够一统超脱海,一统森罗天的人,当真就是一个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嫩雏吗?你们真的以为一个鬼面境无法左右九天的大局吗?刚刚出巢的雄鹰,总是没人注意的,无论是谁,都想要踩上一脚,可是雄鹰注定是雄鹰,不是什么凡鸟可以欺凌的,所以他们招来的,只有鲜血淋漓的教训,这一次,人皇天已经注定了要人头滚滚,尸山血海了。”
“传我的命令,鬼帝若是来了妖皇天,以九天主宰的待遇相迎!”
张问道倒是没有这些人的心思,手中有着一封书信,上面书写着最近地府鬼军的进展,嘴角微微一别,皱眉道:“速度还是太慢了,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九成的诸侯抓尽。”
苏晚雪在旁轻哼道:“你还不满意,毕竟我们麾下,只是一些鬼面境,而他们的对手,是诸侯,诸侯已经基本上全部拿下,诸王境怎么办?”
张问道微微一笑,道:“手上不是有着很多人质吗,怕什么,谁敢动手,我就敢叫他断子绝孙,断了传承。”
苏晚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个卢观象,到底是什么来路,手下竟然已经斩杀了三千诸侯,他的修为,越发深厚了,他的实力,可是能和李绝仙争锋的,如此恐怖的天骄,当真能够在你的身下俯首称臣?”
张问道的双眼微微一动,道:“白玉成下的命令,是尽量不要斩杀诸侯,可是在卢观象的手下,已经死了三千诸侯了,这说明他也明白我对他有些忌惮,所以他只能不顾白玉成的命令,下令诛杀诸侯,杀得越多,便是背负越多的骂名,背负越多的骂名,越是只能乖乖听命于我,因为他知道,只有我,才能保得住他。他这是在向我表忠心啊,他要把生死全部交到我的手里,让我安心。”
苏晚雪瞬间明白了过来,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杀了这么多的诸侯,惹来人皇天的不喜,诸多世家的不喜,只要他没有了在地府的地位,没有了麾下的军士,他便没有了这一道权力的保护。到了那个时候,便只能被寻仇的诸侯世家所杀。”
张问道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他倒是很有当狗的觉悟。狗嘛,如果不咬人,那么主人也该烧锅吃肉了。连卢观象都知道如何当好一条狗,可是人皇你为何非要逼我呢。”
张问道继续问道:“折了多少兵马?”
苏晚雪静静道:“二十万鬼面境战死。”
张问道微微点头,然后道:“每一个战死的鬼面境,按照战功给他的宗门或者家族抚恤,可以给鬼面境的名额,也可以给诸侯名额。这些,都交给白玉成吧,他应该算得清我能做到什么。”
张问道顿了一顿,然后道:“听说人皇殿之中有着珍藏的琼脂玉酿,可以延年益寿?”
苏晚雪点头,“应该是有的。”
张问道点头,道:“搬几缸给白玉成吧,他的寿元是真的快撑不住了。传令莫风整军,我们要出发了。”
蜀山云动,一匹匹高头大马从空中飞过,张问道骑着梦魇蓝魔行走在弑神军之中,黑白双煞随行,张问道正准备挥手道一声出发,忽然从山上跑下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凉凉朝着张问道大喊道:“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凉凉太笨了,所以不愿教凉凉练剑了?”
张问道只是笑笑道:“不是凉凉太笨了,是我修剑也修得不好,是我教的不好,你看那剑道神像都不喜欢我呢。”
凉凉撅了撅小嘴,让莫名有些心疼,凉凉的努力,张问道是看在眼里的,她很喜欢她的剑匣,即便是每次御剑失败,也从不会摔了剑匣中的剑,伸手轻轻一拍,然后就心疼了,将剑抱在怀里说着悄悄话。凉凉也不是不认真练习御剑诀,每次从天空落下,摔得鼻青脸肿,也是继续练习,可是那剑匣中的白玉剑,却是怎么也不听她的使唤。冗杂难解的经文,长达扬扬数万言,她依旧是乖乖的背下了不知多少。
“可是有很多人都说凉凉笨,凉凉学不会飞剑!”
张问道的眼色微冷,认真道:“谁若是再敢说凉凉笨,我便杀了他,这样,便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凉凉两滴泪水挂在眼角,继续道:“可是有很多人都这么说!”
张问道轻抚十八鬼身,大笑道:“那我就将他们全部杀尽,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杀尽天下说凉凉笨的人,这样,凉凉就不笨了!”
听到张问道这么说,凉凉忽然笑了出来,道:“你在说笑呢,天下那么多人,你能杀得尽吗?”
张问道却是豪迈道:“我可是鬼帝啊,万鬼之王的鬼帝啊,谁敢反对,我就杀他全家!看好了,我这就去杀给你看!”
凉凉笑着点头,道:“那你快走吧,记得哦,你欠我一剑!等凉凉会飞了,便去找你还我一剑!”
张问道大喊道:“好,我欠你一剑,我走了!”道完,张问道挥剑拍马,数百荒兽马蹄齐动,漫天皆是烟尘。
三百弑神军远去,等到凉凉已经看不到人影,却是蹲下来,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小丫头哭了一阵,背着剑匣闷闷不乐地上了山,杨青衣还是第一次看见凉凉居然会落泪,“哎呀我的小师叔,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张问道欺负你了?”
凉凉露出一丝敌意,道:“你不能说问道哥哥的坏话,你还说过凉凉笨,我要告诉问道哥哥,让问道哥哥让你闭嘴!”
杨青衣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的小姑奶奶,那都是张问道那个骗子逗你玩呢,那都是戏言,信不得的。”
凉凉从剑匣之中拔出一把剑,直指杨青衣,道:“我不信,问道哥哥说的时候很认真的!你说问道哥哥的坏话,我要和你比剑!”
杨青衣还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愣在了原地。
在他愣住的功夫,凉凉忽然丢下了手中的剑,卸下了剑匣,跳入剑池之中,裹着一片巨大的荷叶嘤嘤哭泣。
杨青衣只好去请教吕纯阳,他实在是招惹不起这个姑奶奶啊,“师父,这飞仙剑,当真是三个月能练成的吗?且不说要有一股剑出必杀的执念执剑,而且飞仙剑的精髓,就是我也花了足足五百年啊!”
吕纯阳思索点头,道:“难道是我错了吗?”
杨青衣却是道:“这姑奶奶把张问道的戏言当真了,如今哭得稀里哗啦,如何是好?”
吕纯阳淡淡摆手,道:“我终于是明白了,怪不得凉凉学不会这飞仙剑,原来她根本没有执念,要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有杀人的执念,何其难也!”
裹着荷叶已经哭累了的凉凉睡去,殊不知在她丢下的剑匣,九柄飞剑如同长龙般飞出,剑出九霄云彩失色,化作潇潇暮雨落下,九道长虹划过夜空,地面上,已经是雨水集聚成河。
这九柄剑的名字,叫做九霄凌云,故而九剑出,天空再无一朵云彩。
夜空中,九柄飞剑如同九位仙人飞仙破空,隐隐有着金色的仙人身影出现,九位仙人各执一剑,划破长空。
蜀山之上四处飞行的飞剑忽然停住,周遭洞府之中的蜀山弟子忽然睁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自语道:“这.......这......这是旷世飞仙剑!”
剑池之中,一朵并蒂莲忽然张开一丝裂缝,似乎是要开放。
杨青衣分明认得这九剑,也分明认得这剑法,“师父,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三个月参悟旷世飞仙剑,可是小师叔并没有执念啊!”
吕纯阳似乎是一瞬间老了一千岁,轻声咳了咳,道:“乱世之中,不知是谁将谁的戏言当了真,谁又是真的只是说的是戏言。之前的她确实没有执念,也不该有那旷世飞仙剑一出必杀的执念,如今的凉凉,唯有一念,只愿随君而去。”
蜀山一处院子中,周刻舟忽然抬头,有雨落下,还有九剑横空。本是睡在客蓬中的周刻舟起身,开始收拾行囊,脚踏飞舟驱舟下山,有飞剑忽然询问道:“你为何要在这深夜下山啊?”
周刻舟只是腼腆的笑笑,道:“此来蜀山只求一败,而此时,我已经败了。”
周刻舟挥剑,在飞舟上刻下一行字,依稀看得到最后是:于蜀山对剑凉凉,一剑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