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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魔音

2017-12-05发布 4283字

万岩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旋风夹带着的尘土,他和郭三水使劲抖着,惟恐这些尘土再变成什么鬼灵精怪。就在这时,从汽车的方向传来张可可的一声闷喊。

夜晚的风很大,万岩和郭三水走后,张可可就将车门紧紧闭上,车窗也摇了上来,打开了车里的空调,气温的升高暂时缓解了她紧张的情绪。看着车外万岩和郭三水渐远渐去,走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张可可突然觉得他们的身影是那样的沉重。她叹了一口气,眨眼间两个人消失了。四王静悄悄的,尽管暖风一股股在车里盘绕,张可可仍然打了一个寒战。她打开了cd,悠扬的音乐飘了出来。

那是一张吉他弹奏曲,动听的旋律加上琴师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使张可可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她将座椅放低,躺了下去,看看后座上昏迷不醒的林依然,不由开始回响这两天来的经历。从碰到万岩开始,连续几天来他们都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来进行思考,直到现在,才能够系统地整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笑逐颜开,都说女孩子的心事是最难猜的,确实如此,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因为太疲惫的缘故,又或许是想通了什么,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头一歪,在音乐声中昏昏欲睡过去。

恍惚间她到了一座古老的村寨,吊桥上一群人正在追赶一个乞丐,那乞丐脸上乌七麻黑的看不清年龄,套着无数件别人抛弃的衣物,手里抓着一根笛子,几条血线顺着嘴角朝下流,门牙也被打落了,正狼狈不堪地朝城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你们一定会招报应的,你们一定会招报应的。”人群发出声音更大的嘲笑,雨点般的石子和杂物在小丑的身后抛来。

天色突然一变,入夜了,村寨了望塔上的最后一丝灯火也熄灭了,整个村寨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只有偶而传来的犬吠声。就在这时,张可可看到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了护城河边,是那个乞丐,他满含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高高的城堡,嘴里喃喃念着:“你们一定会招报应的,你们一定会招报应的!”他将手中的笛子举到唇边,才吹了一个音,村寨的吊桥就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接下来的旋律明亮而轻快,让人忍不住随歌而舞,张可可似乎能看到一个音符跳跃着朝城堡里列队而进,乞丐也在那里手舞足蹈起来,月亮禁不住诱惑,悄悄露出了半个脸。清冷的月光下,黑黢黢的村寨外,一个衣衫褴褛的乞

丐在那里独舞,这情景说不出的怪异,张可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接着她看到一群天真无邪的儿童,只穿着兜肚就走了出来,眼睛全都闭着,一个人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排成整整齐齐的一行。当所有的儿童都走下了吊桥时,城中的灯光开始渐次亮起,有女人高亢的哭喊声和男人恼怒的责骂声刺破天空,有人群嗵嗵的脚步声朝寨门口跑来。这时那乞丐停止了舞动,旋律也紧跟着变得迟缓起来,节奏也越来越慢,如此的单调和干涩,让人忍不住想就地躺下去永远不要醒来。孩子们全都停了下来,张可可也感到慵懒无比,她尽力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不要闭眼不要闭眼。脚步声停止了,世界又恢复了寂静。乞丐朝孩子们走去,走在了他们的前面,旋律终于又有了活力,刚才凝滞不动的孩子紧跟着小丑朝远远的山里走去,他们的影子在月光照射下拉得很长很长,就象一群惊叹号。张可可心头开始恢复了空明,她猛然想起了原来听说的一个传说。

有一座古老的欧洲城堡,有一天人们驱赶了一位远方而来的马戏演员,那小丑发誓要报复,到了晚上那小丑吹响了一支魔笛,将那些孩子全部从睡梦中唤醒,引到深山里。等到第二天人们在山里找到孩子时,那些孩子们都已经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肢体,而且已经全部没有了记忆,也不觉得疼痛,竟然拿着自己的身体当做玩具,正在互相打闹。传说中那首曲子可以使人沉睡,并且不知疼痛。那不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幻术”吗?可是我在梦里怎么还会受到这曲子的影响,难道我竟然不是睡着了,而是……?!

张可可一想到这里,就想尽力睁开眼睛,然而却怎么也不行,那乞丐似乎也感到了什么,旋律再次单调下来,并且慢慢朝张可可走了过来,身后紧跟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儿童。张可可更加紧张起来,她集中自己所有的意志对自己暗示:你能醒过来的你能醒过来的你一定能醒过来的。这种心理暗示所带来的强,迫力使她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醒”这件事情上,耳朵里慢慢听不到乞丐的笛声,也看不清乞丐的面孔。乞丐的眼光变得狠毒,笛声也随着凄厉了起来,后面那群孩子的脸开始扭曲,突然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张可可扑了过来。然而张可可已经不再注意这些,她的神智正在逐渐恢复清醒,她已经能够抬起手指,能够转动身体,眼皮也不再沉重。乞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笛子,猛地发出一阵狂笑。

张可可大喊一声,醒了过来。万岩和郭三水听到的就是这一声厉吼。她猛地坐直身子,耳旁仿佛还回旋着乞丐邪恶的笑声,很奇怪的感觉,那笑声似乎在哪里听过。张可可定了定心神,却发现哪里是“仿佛”?那笑声明明就是从cd中传出来的,而且随着音乐声起伏不停,是的,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现在听来却是那样的陌生。张可可匆忙从袖中抽出一道符,一把就按在了前档板的音箱上,那笑声却仍然在继续,但却不是那么清晰了,就好象一个人被别人捂着嘴笑一样,尤其是贴上去的那张符纸,竟然还鼓起塌陷着,似乎下面真的有张嘴出气一样。张可可不敢迟疑,右手捏定护身诀,将“open”键一按,随即跳下车来到车尾,将刚刚退出来的cd拿起来看。

万岩和郭三水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看到张可可呆呆地站在车外,手里拿着一张cd在沉思什么。万岩急急地问:“你怎么样?刚才怎么了?”

“没事,刚才有人想用幻术迷失我的心智,被我破了。他就是用的这个施术的!”张可可将手中的cd递给万岩。万岩伸手接了过来,郭三水也凑过来看,那是一张很普通的cd,紫色的底上写着两个银字,好象两条游动的小蛇:魔笛!

郭三水咂咂嘴说:“以乐摄魂,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厉害厉害,我还以为这办法早已在中国失传了呢?”

万岩和张可可疑惑地望着他,郭三水解释说:“这是最古老的引魂术的一种,开始是用来驯兽的,就好象印度的耍蛇人可以通过一支笛子来控制毒蛇的行动,在西方也有类似的传说。后来就有人经过研究,可以控制人的心灵。虽然类似于催眠术,但是用起来却比催眠术容易多了,不过从汉朝开始就再也见不到记载了!”

张可可唔了一声,万岩的脸却变了,郭三水望着他好象也想起了什么,两个人同时大喊了一声:“刘容?”张可可连忙回头看车里。车后座上空空如也,就在张可可拼力抵抗对方乐术的时候,刘容本就微弱的神智受到蛊惑,已经被人引走了。

三个人都楞在了那里,万岩还不甘心,将车门打开,在车座上胡乱摸索着。张可可和郭三水也手足无措地围着汽车绕圈,想找到一点线索。然而夜晚的狂风早已将地上所有的痕迹都吹散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林依然是朝哪个方向走去了。最后三个人都沮丧地停止了努力,绝望地倒在车里。没想到刚从医院里面跑出来,就又把人给丢了,现实为什么总是这样残酷,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万岩颓然倒在车座上,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永远也看不到边的天空。

看着万岩无神的样子,张可可不由内疚起来,她低下头说:“都是我不好,你们让我照顾刘容,可我却把她给丢了。”说完她就开始抽泣。万岩斜眼瞟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怪你,如果是我们两个在这里,结果可能更失败。”郭三水也走过来安慰她说:“就是就是,要是我两个在这里,那失踪的就是三个人了。打起精神来,你好好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想什么来?”

张可可抬起粉面,珠泪盈眼,真如她的名字一般莫莫可怜。万岩突然发现这性格坚强的女子也有让人心动的一面,他将手放到张可可的肩膀上,却不想张可可哇的大哭了起来,而且顺势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后腰。这一下把万岩弄得手足无措,两只手都没有地方放,就象刚才那些僵骨一样朝前伸着,不敢落下。同时不停地向郭三水使着眼色,郭三水却早已扭过脸去,假装看不到这里。万岩想推开张可可,却没有地方着手,脸早就红了个一塌糊涂。全身也僵硬得象棵木头,平时的伶牙利齿早就变成了笨嘴拙舌,只是一个劲的说:“好了,不哭了,你……唉……咱们……?

郭三水扭回脸来,满脸都是忍不住的笑,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了,张小姐,哭也不解决问题,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刚才的事情,包括你那个梦,或许从那里我们可以知道刘容的去向。”

张可可这才止住悲声,却没有离开万岩的怀抱,将面上的眼泪在万岩的衣服上胡乱擦拭了几下,然后抬头看万岩。万岩正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她,张可可的脸骤然也红了,她猛地推开万岩说:“你老抱着人家干什么?”万岩立即睁大了眼,张开嘴想说什么。郭三水赶紧接过了话头:“好好好,外面这么冷,咱们还是坐到车里谈吧!”

张可可仔细回想着自己刚才所做的梦,并且详细地叙述给万岩和郭三水,两个人听得惊心动魄,尤其是最后听到那乞丐率领孩子们追过来的时候,正好外面风刮得树叶哗啦啦的响,三个人都噤口不言了,转而陷入了沉思。万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张可可:“你能分清刚才你在梦里那个村寨是什么时期的建筑吗?比如说它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张可可想了一下说:“绝对不是古代的,因为那些人穿着的衣服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只不过样式和颜色比较单一,还有就是他们的发型很奇怪,后面头发很长,但是前面却光溜溜的。就好象美洲的许多印第安人那样。不过他们可都是中国人。”

“印第安人?”万岩在脑子中想了一下她描述的发型,刚想说什么,郭三水已经说了出来:“是不是挺象清朝的人被剪了辫子?”

“对对对,岂止是象,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就是刚刚剪了辫子的清朝人。”张可可叫了起来。

万岩和郭三水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问对方:“民国?”郭三水挺直身子说:“张小姐,这样看来刚才你并不是做梦!刚才那人利用cd施法时,目的是想将你和刘容魂魄摄走,这样你们就只会听他一个人的安排,而且即使你们的消亡了,魂魄仍然要替他做事。但是他没料到你体内的长乐符已解,虽然魂魄已经离体,但是还保留了一丝清

明。我猜大约在民国时期,附近一定发生过一次儿童失踪案件。而且那些儿童最后都变成了那人的工具供他驱使。所以当他再一次施法时,那些幽魂借此机会重复演示他们的死亡过程,却让你无意间看到了他上一次施法时的情景。所以如果你记得那些人是朝哪个方向走去的,我们赶紧追上去肯定可以找得到的。”

张可可又陷入了沉思,万岩和郭三水连大气都不敢出,眼巴巴地望着她。张可可为难地说:“谁在梦里还记得方向啊?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记得他们朝山里走去了,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影子?对了,月亮在他们左边。”张可可猛然抬起了头。

万岩和郭三水大喜,两个人打开车门,一左一右跑到车后座,将张可可一把拉了出来:“还等什么?赶快发动汽车追啊!你不会连月亮在哪儿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