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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阳山

2017-12-04发布 3456字

万岩狠狠地抽烟。

当天晚上,医院精神科病房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精神科晚上是必然陪床的,林依然住精神科的原因是实在没有其他病症,但就是长睡不醒。那就精神科吧。但她看起来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所以万岩可以不用陪床。

郭三水和张可可都是很怕药味与来苏水味道的人。他们一左一右跟着万岩,万岩这几天精神不好,空洞恍惚,头发乱糟糟,胡子拉茬,整张脸看起来是青的。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对着他们大喊:“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让病人自己走?快!快架住他!万一突然发病打人怎么办?……”

郭三水拼命抑制着大笑的。张可可还在一本正经地对护士的背影解释:“他不是病人,他是来看病人的……你不信??……”郭三水止住她,紧走几步赶上万岩,三人一起走进林依然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间大病房,有十张左右的床位,几乎每张病床上都有病人。每个病人身边陪床的少则一个,多者三四个,小小的病床拥挤不堪。三人挤到林依然的病床之前,林依然仍然沉睡不醒。万岩倒了一杯温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符纸的纸灰。他把纸灰抖到水中,给林依然服了下去。片刻,林依然睁开眼睛。瞳孔大,无神。万岩贴着她的耳朵说:“坐起来。”

林依然不动。

万岩发急,又说一遍:“坐起来。”

林依然不动。

万岩冷汗涔涔而下,提高声音说:“坐起来!”

林依然还是不动,张可可赶上前来,伸手一探林依然的脉搏不由大惊:

“好象谁把她泥丸宫锁了?假魂过不去!”反手一掌拍在林依然的百会,使劲揉了揉,大喝一声:“渡!”

林依然立刻下了床,站在地上。郭三水的眼睛立刻睁圆了,嘴也合不拢。万岩扑上去抱着林依然的身体怒骂张可可:“妒妇!你还没有叫她换衣服呢!”

医院的花园里寒气袭人,郭三水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自言自语地说道:“医院这地方除了来苏水味,妖气也是大大地重啊。”张可可冷哼一声,不屑地瞧他一眼。四人渐渐消失在医院hòu mén之外,谁也没有发现花丛中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

四个人挤上了一辆出租车,张可可在前面,万岩和郭三水夹着林依然并排坐在后面。张可可伸手掏出一张符文来往车窗上一贴,告诉司机:“城南阳山。”

后面的郭三水和万岩不由奇怪起来:“这还有一个神智不清的呢?你不回家去那荒山干什么?”

张可可慢慢地说:“让你们看些好东西。”话音未落,司机猛然发动了车,瞬间就达到了100迈的高速,整个车子都开始颤抖,发动机的声音好象人的喘息一样幓人。

万岩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衣兜中摸符,张可可动作比他更快,右臂一抬,一道符闪现在手心里。接着,张可可回头看着万岩和郭三水:“紧张什么?东海堂株式会社处理试验的地点你们知道吗?”

郭三水和万岩同时摇头。

张可可的眼睛里闪出迷茫的光彩:“那你记不记得西水村吃人那个故事?我告诉你,他们两村的人互相碰到的那座山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阳山。我疑心那里也是阵法的一个地点,应该能查出些什么的。本来我想独自一个去那里,你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现在我没办法了,自从我们走出医院,我们就陷入了重重追杀之中。我已经没办

法再丢下你们了。从今之后我们必须跑,而且要随时保持警惕,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我们再也不能单独行动,否则全都会死在那人手里!”

万岩怀疑到:“不可能吧。哪有那么夸张。他不是感应不到我们吗……?”正说着忽然感到左侧腰部一凉,万岩回头,林依然两手攥着的一把手术刀正插在那里。昏暗车灯下面容惨白扭曲,邪邪笑着正在用力把那把手术刀往上提!瞬间,万岩感到阴风袭来,整个车厢都变得极冷!

乍变横生,郭三水紧张地用力拽住了张可可的肩膀。电光石火之间,张可可早先拿在手里的那张符飞过来,拍在林依然脸上。一阵烧灼的恶臭传来,林依然惨叫一声,软倒在坐位上,一个灰色的影子从她身上升腾而起,消失。万岩惊魂甫定,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手术刀,鲜血大量渗出。张可可递过来一条手帕,万岩用力捂住伤口,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情?”

张可可笑笑,敲敲司机的肩膀,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奇异的砰砰声。接着她慢条斯理地问道:“刚才给你说你还不信,没看到我上车就贴了一道守气存神符?你上前边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万岩探头到前面,从侧面看司机,他惊讶地发现刚才一直在和他们说话的司机居然不是人,司机的坐位上坐着一个出殡时常常烧埋的纸人!惨白的脸上还画着宛然的笑脸,但眼睛里却写着细细的三个小字:导路人。一道黄色的符贴在额头上,嘴角一行血迹从下巴上画出,看之令人惊心动魄。

郭三水轻轻地说:“式鬼役法,以鬼驱人。厉害。”

张可可不说话,伸手过去把车门推开,将纸人推出车厢,然后爬到驾驶员的座位上去。万岩忍住了疼,万分担心地问:“林依然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我从医院把她带出来是为了她安全,可不想她就这么挂了!”

张可可一言不发,发动了车子。在寂静的暗夜里,车子带着发动机的轰隆声呼啸而去。

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林依然睡着了,万岩面有忧色地注视着她。须臾之间,城市中的*越来越远,夜深了。

很多通灵师与阴阳师甚至普通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经过什么地方的时候忽然间感到砭骨的寒意,没有风,也不是气温过低,王围一切正常,但就是冷。

这冷和冷还不一样,有时候是干冷,有时候是带有强烈恶臭与焦糊味道的冷,有时候又是窒息的冷。但不论是什么感觉,总之一句话:有人曾经在这里相当惨地死去。据说有些功夫高的阴阳师甚至可以凭借味道与感觉的强烈程度推算出那死在这里、徘徊不去的人是男是女,忌日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有没有攻击倾向等等。有一种传说是:由于太过痛苦,幽灵们总想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这就是所谓的“找替身”了,所有的戾气都可以在这种漫长的环环相扣之中得到化解,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万岩是教风水的,但这一套他从前并不怎么相信,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彻骨的奇寒,但现在他终于相信了。

这地方简直冷得可怕,那是一种根植入神经深处的寒冷,在车厢内的封闭空间里弥漫张扬。伴随寒冷而来的还有各种强烈的气味。万岩腾出按着伤口的右手,悄悄摸出一张符纸——瞬间,符纸就烧成了灰烬,万岩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那点纸灰,问张可可:“你记得没错?这地方也未免太凶了吧!”

“没错。”张可可停下车,万岩透过模糊的车窗向外看去,这是山间的一片荒地,不知什么时候被改建成了林场,林场深处还隐隐有昏暗的灯光。张可可把安全带解开,伸手出去准备推车门。郭三水忽然说:

“等等。”

张可可停下,回头来奇怪地看着郭三水:“怎么了?”

郭三水打个寒战,然后稳定心神,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能去,你得在车里看着林依然,我和万岩一起去做这些事情。一来这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不出个道理来,这地方总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我和万岩全都是半醋手艺,也就你能保得林依然平安。二来,说老实话,张小姐你驱鬼画符可以,调查研究你可不成。这地方荒山野地

的,鬼你不怕,老鼠长虫你怕不怕?”

张可可先时一直满脸愠色,等听到“老鼠长虫”,脸色变得铁青,但终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万岩有些着急,对郭三水说:“咱哥俩?有点事情的话那不是找死吗?”却见郭三水已经推开车门,只好也跟着下了车。黑夜之中传来清晰的格格声,那是他们两个的牙齿正在乱撞。郭三水和万岩紧紧衣服,向树林深处的灯光走去。

万岩紧走几步,赶上郭三水:“怎么回事?我们还不知道该调查点什么呢!”

郭三水的脸色非常阴沉,他一边走一边说:“张可可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谁都不能相信。”

万岩愕然道:“过于小心了吧,难道连你我也不能相信?”

郭三水慢慢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不要相信。”

一阵恐惧掠过万岩的内心,他们都不再说话,裹紧了身上仅有的那点衣服继续走。过了片刻,郭三水问:“我有没有说过我的预感一向很怪?”

万岩点头说:“是,我记得你只要有预感,就肯定是错的。”

郭三水惨笑:“那倒是没错。我刚才在刹那间就有个预感。”

万岩感起了兴趣:“是么?什么预感?”

郭三水脸色凝重地说:“我预感我们今天能活着出去。”

两人又不说话了。万岩信手掏出打火机点着,一点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跃着,四王围的树在这火光照耀下也扭动不已。忽然之间,火苗熄灭了。而且,在火苗熄灭的刹那间,万岩分明感觉到自己手边有一股冰冷的呼吸向它吹去!他的手触电一般一抖,打火机掉了。一缕凉气爬上万岩的后背,直到后颈。旁边的郭三水低低地说话,声音嘶哑:

“别回头。”

郭三水停下来,万岩也停下来,郭三水蹲下去抓了一把土,土很干,很细,不停地由指间泻下。万岩掏出一张三生返照符,强大的寒意与刺骨的感觉让他们说不出话来。郭三水仔细地把土包在三生返照符中,然后点着。他们要制造刹那的环境气氛,让亡灵们自己演示发生在过去的一切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