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残阳照射进被黑暗吞噬的牢房之中,胡尔明朗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四处打量着周围。
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在他鼻尖,这股熟悉的味道令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也觉得安心无比。
“爹爹,朗儿饿了。”他从胡尔耶特怀中挣脱,站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只要在父亲的身边他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哪怕现在并不合时宜。
“朗儿,为父...”胡尔耶特僵着一张脸,欲言又止。
便在此刻,乖巧的孩童踮脚上前用手捂住了胡尔耶特的唇部,纯真一笑:“爹爹无需多言,朗儿都明白。”
“这里是南游的地牢,不是浮厝的府城,朗儿虽然饿,但朗儿可以忍!”幼童咬着唇说着违心的话,其实他早已饥肠辘辘,几欲昏厥。
他低头望着胡尔耶特脚上铐着的锒铛铁索便一点性子都没有了。
胡尔耶特愧疚不已,直言:“朗儿莫怕,这样难熬的日子也不会持久了。”
听闻此言,胡尔明朗的短眉微微蹙起,他用满是悲伤的语气问道:“他们要砍了我们吗?什么时候?娘亲会来吗?”
胡尔耶特并未回答朗儿的问题,只是轻笑。
他在等,等一人前来。
巳时刚过,便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狱中而来,为首的男子身袭黑甲英姿勃然,头戴三叉束发金玉冠,腰挂玄铁麒麟冷冽剑,目光沉着,步伐矫健。
“不知城主邀本将军前来,所为何事?”寒盐君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望着牢房之中的胡尔耶特。
浮厝城破那日,萧镜生将胡尔耶特生擒入牢,虽是战俘,但亦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企图将他招安。
自庆功宴那日盐君被胡尔明朗毒害,承欢被利箭射中,这样的优待便戛然而止。
若那日胡尔明朗只是欲要毒害盐君,此事尚可翻篇,但偏偏朗儿伤害了承欢,盐君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想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败仗,如今竟连身侧的女人都守护不得,说出去定让世人笑话。
只见一向以傲骨自称的胡尔耶特却重重地跪倒在寒盐君的面前。
“我儿明朗只有六岁,尚且年幼,他之所以冲动刺杀将军,便是受了我的指示,还望将军高抬贵手放过幼子,胡尔耶特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将军!”
寒盐君垂眸冷哼,只道:“不知城主是何意思,莫非是本将军管理有疏,才让你有机可乘向外通风报信,派子暗杀于我?”
“寒将军,罪人不敢!”
“只是我出征之前便已交代幼子,若我被擒,便让他潜入营中,谋害与你!”他跪在地上,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肩上。
胡尔明朗听闻父言,神色恍惚,连道:“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朗儿擅做主张,与爹爹无关。”
“若你要罚,便罚我,无需为难爹爹!”幼童不屈不挠,就连身子也未曾曲下半分。
如此便罢,谁料幼童竟在这时伸手欲想将跪在地上的胡尔耶特拽起,奈何孩童力小,不敌父力。
“爹爹,您站起来,朗儿不怕死,朗儿生死都要与爹爹作伴!”
便在此时盐君合手鼓掌,深邃的瞳孔之中皆是痛苦与愤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好一个父慈子孝,本将军虽向来不对妇孺幼童下手,但此次,欢儿若死,你们都得陪葬!”
他迈着健步欲向外而去,胡尔明朗猛地开口:“那只飞箭...朗儿不知。”
语气之中布满羞愧与内疚,他从未想过要夺去承欢性命,那日飞箭刺入承欢胸前,他亦是惶恐错愕。
奈何盐君并未给幼童解释的机会,只是带着大批随从消失在大狱之中。
胡尔明朗满脸失落,他有些沮丧地开口同胡尔耶特说道:“爹爹,那只箭,真的与朗儿无关...”
胡尔耶特张开双臂,孩童钻入他的臂弯之中泣泪,他轻笑宽慰:“纵然大家都不相信朗儿,为父也会相信朗儿。”
“胡尔家族的孩子不屑撒谎,为父相信那只飞箭,与朗儿无关。”
一番安慰,却未能换来朗儿心安,他红着鼻子说道:“纵使飞箭与朗儿无关,但叶姐姐还是因飞箭陷入危难之中。”
“朗儿只是想要救出爹爹,并非想要夺谁性命,况且叶姐姐虽是寒盐君身侧人,但待朗儿却是极好的。”
“朗儿并非无心无肺之人,怎会想要姐姐性命。”
胡尔耶特轻轻地拍打着朗儿的肩膀,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那愿天佑叶姑娘,保佑她渡过难关。”胡尔耶特是个聪明人,如果此时叶承欢命丧黄泉,那么胡尔明朗也注定死路一条。
反之,叶承欢活着,胡尔明朗尚且还有活路可走。
暖卧之内,病榻之上的女子睫毛微抖,她意识清醒用力地想要睁开双眼,但是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耳畔传来翠竹轻语:“叶姑娘您快醒过来吧,您再不醒过来将军都要病倒了。”
“叶姑娘卧病在床,将军日夜在您榻前照料,这都过去半月有余了,姑娘都不曾有清醒之迹,将军面容憔悴,就连翠竹看了都觉得心疼不已。”
听翠竹叨唠,承欢心中似有一股清泉涌出,无比感激。
没想到在她病入膏肓之时,在她身侧悉心照料之人竟会是寒盐君。
她以为寒盐君会抛弃她,但是他没有...就似那日她没有撇下盐君落荒而逃一样。
“叶姑娘您闭着眼瞧不见,那日神医送药之时,将军用刀子在自己的手背割下至深一刀,以身试药。”
“那道伤,至今还未痊愈......”说着说着,翠竹竟在承欢榻前潸然泪落,正当她准备拿出绣帕擦去泪水之时,耳畔响起清浅女音。
“翠竹...你烦死人了。”承欢缓缓睁开自己疲惫的眼睛,笑着望了望翠竹。
开始的时候翠竹以为自己是在幻听,直到她扭头望向榻上睁眼的承欢才知是真,她僵在原地,一瞬后手舞足蹈,大声吆喝:“将军,将军,姑娘醒了!”
寂静数日的淮城府再次热闹了起来,寒盐君冷若冰川的心再次因承欢的苏醒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