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三年春,在斥候副将的搓和之下,黑马城一众土匪再次投入到尚空热旗下。但是,这一次的投靠,王彪有了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继续保持黑马城的独立性,换句话说,黑马城的土匪名义上听从尚空热的统一号令,可是私底下依然拥有独立的指挥系统,土匪们在不离开黑马城的情况下从大漠北侧继续配合吐蕃人。
合约的权利与义务是相对的,黑马城王彪在答应投靠吐蕃的情况下,自然也需要吐蕃人帮助自己。吐蕃人为了满足王彪这一要求,答应调集一部分步兵深入到大漠一带并配合黑马城土匪消灭安景的锡山军。
土匪与吐蕃结盟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远在嘉峪关的张义潮耳中,是日上午,张义潮在书房之内召集了嘉峪关观察使尉迟孝、为队长李明晋、二路军镇守使袁承善等人,书房内,众人的表情都有所压抑,只见张义潮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沉声问道,
“黑马城这个危害一方的恶势力现在已经与尚空热再度勾结,这样一来,我锡山军将在大漠之中处于被动,不仅如此,守唐镇也有可能再度遭到土匪的祸害。当务之急,通知安景和国柱二人加强防御并协助守唐镇居民向安全地带转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在场之人均是点头称是。然而,二路军镇守使袁承善似乎有别的意见,只见此人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节帅,末将以为,转移守唐镇居民有写被动,不如采取主动攻势,率先向黑马城发起猛攻,争取一次性灭掉这股危害一方的巨匪,也好彻底斩断吐蕃人的幻想!”
“哦?”
“守唐镇虽小,但是镇甸之内的居民却有几千人,贸然转移,风险太大!”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只见卫队长李明晋也站了出来,附和道,
“节帅,袁将军所言有理,守唐镇地处大漠腹地,风沙极大,数千百姓一旦离开了守唐镇,必将遭遇风沙及土匪的双重袭扰。稍有不测,便会害了整个镇甸,请节帅三思!”
一番话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忌,张义潮虽然同意,可是并不认为袁承善这种办法就一定稳妥,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承善,守唐镇不向一般的州县城高墙厚,一旦敌军联合起来向守唐镇进攻,后果不堪设想。况且,现在守唐镇与我归义军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秘密,因此目标太过明显!”
“节帅,即便是我们知道守唐镇非长久之地,可是我们又能将镇内的居民迁移到什么地方呢?”
“距离守唐镇最近的城池是岷州和鄯州两地,这两座城池目前还在吐蕃人的控制之下,如果我军避开这两个地方直接来到嘉峪关,那么势必会因为路途遥远而增加迁移过程中的风险!”
听了这话,众人均已为张义潮会选择袁承善的办法。然而,张义潮却站起来走到书案后面取出一张地图,并在书案之上摊开,指了指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说道,
“各位请看,这个地方距离守唐镇大约六十里路程,而且从守唐镇到这里可以直接避开黑马城的攻击范围,如果有一支军队沿途护送,相信可以在三天之内将守唐镇的居民迁移至这座小城!”
众人顺着张义潮手指的方向,只见这个小圆点确实距离守唐镇不远,正当众人惊诧之际,尉迟孝发出一声惊呼,
“大人,这个地方不就是早已经荒废的山丹县么?这个地方城墙破败、断壁残垣,恐怕不适合居住,还请大人三思!”
“承善,你的顾虑虽有道理,可是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主动进攻看似能够争取一定的时间,但是最终可能会打狼不死反被狼咬,不可不察!”
“大人所言合情合理,要知道黑马城土匪数十年来都没能被灭绝,其中定然有一定的原因。黑马城土匪盘踞大漠数十年,各种势力相互交错盘根错节,一旦我军采取主动攻势向黑马城发动猛攻,那么势必会令土匪狗急跳墙,到时候土匪为了报仇,依旧会将矛头指向守唐镇!”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明白了张义潮刚才所言的意思。其实,在张义潮的内心深处,始终不敢将守唐镇的生死置之度外,更没有将守唐镇作为在河西大地上博弈的一颗棋子,尤其是当袁忠被吐蕃人残害之后,张义潮的内心深处愈加的愧疚。因此,张义潮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守唐镇的居民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山丹县,那么山丹县目前薄弱的防御势必会被提上修复的日程。
在场的众人现在都明白了张义潮内心真实的想法,因此也都不再持反对的意见,只见袁承善走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中的山丹县,沉声说道,
“既然节帅决定将守唐镇的居民迁移至山丹县城,末将愿意率领二路军一部前往大漠保护搬迁,请大人恩准!”
“节帅,还是让末将亲自走一趟吧,当初若不是守唐镇的居民网开一面,末将恐怕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今日前往守唐镇,也好了却末将的一桩心事!”
说这话的是嘉峪关观察使尉迟孝,众所周知,尉迟孝当年跟随张义潮一起前往长安经过大漠的时候被守唐镇道士从风暴之中拯救出来,并且网开一面放了张义潮、尉迟孝一行,这件事在尉迟孝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要知道,向尉迟孝这样的将军,生平很难接受他人的恩情,尤其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尉迟孝不报不快。然而,对于尉迟孝的这种报恩心切的情绪,张义潮是理解的,但是当前的情势并不适合尉迟孝离开,只见张义潮对着尉迟孝低声说道,
“尉迟将军的心情本官很能理解,但是你现在身为嘉峪关观察使、肃州刺史、屯田使,军政事务繁忙,不可轻易离开岗位。尤其是一路军现在已经先后铲除了肃州西部的县府,很快就推到肃州城下,千万不能马虎大意!”
“可?”
话还没说出来,张义潮挥了挥右手,冷声道,
“袁将军不必坚持,迁移守唐镇一事暂时由二路军承担。本官决定,将二路军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向肃州西北方向推进,严防黑马城从肃州西北方向突袭一路军左翼,另一部分则担任迁移的主要任务!”
听了这话,尉迟孝也就不再坚持,而接到任务的袁承善自然有些喜上眉梢,毕竟从攻下嘉峪关至今,身为攻城主力的二路军镇守使袁承善一直无所事事,他希望趁此机会再为归义军立功。只见袁承善躬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末将多谢节帅信任,我袁承善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好,承善,你二路军现在何处?”
“回禀节帅,我二路军奉命铲除肃州辖内的土匪已经有数十日了,现在部队主力正在肃州西侧修整,按照您的部署,末将明天下午就可以将部队投入到指定位置协助一路军的左翼,请节帅放心!”
“好,传令下去,一路军加紧包围肃州,斥候营严密监视各州的动静,尤其是兰州、凉州、黑马城方向的动静,一有情报立即传来!”
“是,大人!”
就这样,张义潮将归义军一路军、二路军分派至不同的战场,他准备在嘉峪关以东开创新的局面,而这一动静也直接为吐蕃人在河西地区敲响了丧钟。
大中三年春,归义军二路军一部约两千人在守唐镇西侧与锡山镇一部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到三千,而只会这支三千人的部队则有锡山镇守副使步胜指挥。两日之后,大部队陆陆续续到达了守唐镇外围,浩浩荡荡的迁移工程正式拉开了帷幕。
迁移工作一直持续了五天,在前四天中,迁移工作并没有遭到破坏,直到第五天的清晨时分,当最后一波居民约五百多人距离山丹县还有三十里的时候,突然从西北方向卷来了一片尘土,无数的战马从天际线飞驰而来,呼啸声、嘶喊声不绝于耳。
原来,就在守唐镇搬迁的第三天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传到了黑马城王彪的耳中,不仅如此,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远在肃州的尚恐热耳中。很快,黑马王彪就安排匪首老三带领所部人马一千余人浩浩荡荡的向山丹县掩杀而来。
山丹县,大漠深处一座规模不大的县级城池,可容纳人口两万余人,其规模与沙西县相当。唐宪宗元和年间,大漠巨匪王彪的弟弟王鹰带领所部人马洗劫了山丹县,山丹县数千人死于土匪之手,剩下的百姓仓皇离开山丹县这个人间地狱。在没有任何补给的状态下,离开山丹县的百姓很多都死在了大漠之中,剩下的一千余人死里逃生在守唐镇找到了生路并在此定居,这一住就是二三十年。
这一次,原山丹县的百姓们一听说自己死前还有希望回到自己的故乡,个个自然是喜出望外、奔走相告。本以为这次回到山丹县可以如愿以偿的重建家园,谁曾想就在离家还有三十里的时候,黑马城的土匪如同死神一般再次出现在归家的路上,那么这些归心似箭的山丹县居民又将遭遇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