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北京，公安部老首长的办公室里。

“老首长，这位就是我电话里跟您说过的绿城省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党组书记、纪检委书记娄一晨同志。在我们‘6.11’专案组办案的过程中，向我们提供了非常宝贵的线索和证据材料，给我们的办案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6.11’专案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张卫华指着娄一晨向老首长介绍道。

“首长好！”娄一晨有些紧张得到走上前去，近紧紧握住老首长的手。

“哦。娄一晨书记，你好！”老首长笑着站起身来，握住娄一晨的手继续说道：“张局长专门打电话给我讲了你的事情。首先对你忠诚法律、不畏强势，敢于同不法分子的不法行为作斗争的行为感到高兴。同时，衷心的感谢你对专案组工作的支持。如果没有你挺身而出，向专案组提供这么多重要的情报，卫华他们的工作就不会这么顺利！谢谢，谢谢你啊！”

“首长，您客气了！”老首长的一席话让娄一晨既兴奋又紧张，他扶着老首长坐到沙发上，然后接着说道：“身为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党组书记、纪检委书记，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才导致法院内部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将功赎罪，希望首长批评。”

听完娄一晨的话，老首长欣慰的点点头：“哎，这怎么能怪你呢？人家势力大，官职高，又有后台，即便你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了，也委屈你了。忍辱负重，不忘初心，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放下包袱，好好配合卫华同志的工作，今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说到这里，老首长转头看看张卫华：“你和最高院的领导联系了没有？关于调娄一晨同志加入‘6.11’专案组，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和最高院的领导联系过了，他们非常支持我们专案组的工作。和他们通完话之后，最高院马上就给绿城省高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下了通知。就在我们来北京之前，绿城省高级法院的领导已经接到了通知并通过电话和娄一辰取得了联系，让他放下手头的工作来专案组报到。从现在开始，一晨同志就是我们专案组的人了。老首长，请您相信，有了娄一晨同志的加入，我们专案组的工作开展的会更顺利！”微笑着看看老首长，张卫华认真的回答道。

“我相信！”老首长冲着张卫华点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沙发：“张厅长，娄书记，您们二位请坐，快请坐！卫华，给二位同志泡茶。”

张发伟和娄一晨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坐在沙发上。

“你们的案情调查和分析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并按照程序分别传给了最高检、最高法的领导。就在昨天上午，政法委、司法部组织了一次大案要案讨论后，对全国目前侦办的十几起重大案件进行了讨论。作为由政法委亲自督办的案件，‘6.11’专案也在讨论的范围。在会上，我宣读了你们的调查报告，对谈了自己的看法。三位，结果可能会出乎你们的意料啊！”坐在沙发上，老首长看看张卫华、张发伟和娄一晨，一脸严肃的说道。

张卫华、张发伟和娄一晨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把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老首长身上。

“首长，是我们的侦查工作存在问题，还是领导的意见不统一呢？如果是前者，我们再深入调查就是了。”张卫华有些担心的问道。

伸手接过张发伟递过来的香烟，迎着娄一晨递上来的打火机，首长先是吸了一口烟，然后冲着张卫华摆摆手：“案件调查没有问题，你们的工作做得也很细，有理有据，证据确凿，没有什么问题。依法重审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并重新作出判决，还原案件真相是与会领导的共识，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你们完全可以按照执法程序进行这件事。主要是一些领导在如何处理涉案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方面意见不是很统一。卫华同志，你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哦！”

说到这里，老首长用慈爱的目光看看张卫华说道。

“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分歧还很严重吗？”这时，离老首长最近的张发伟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道。

“是啊，分歧很大。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是‘从严派’。这些领导的意见很直接：既然专案组已经确认了这些人的腐败受贿、贪赃枉法的犯罪事实，就必须依法严惩。反腐倡廉是当前的大形势，这些人胆大包天，顶风作案，利用手中的职权充当犯罪分子的保护伞，如果不依法严惩就难以服众，更不能体现法律的尊严；另一派则是‘缓和派’。这些同志认为，绿城地处我国的大西北，地理位置特殊，民族构成复杂，确保社会和谐与稳定是第一要务。‘6.11’案件涉及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多达几十人，这当中有的确实存在收受贿赂的问题，但问题并不是很严重。而绝大多数属于基层干部思想理论知识和法律知识基础太差，理解、分析和判断事情的能力欠缺，才致使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刑事犯罪案在审理和判决中出现了问题。因此，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根据绿城的实际情况，处理这两个案子特别是处理一些涉案干部和执法人员的时候，应该‘缓和’一些，不能过于生硬，以防止绿城政局出现动荡。单单为了‘6.11’专案，讨论了近两个小时，一些领导和专家甚至当场吵了起来。唉，复杂呀！”说到这里，老首长无可奈何的额摇了摇头。

“我就意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种结果。”听完老首长的话，张卫华苦笑了一下，看着老首长说道：“绿城地理位置特殊、民族构成特殊，保证绿城的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是第一要务也是事实。但是，首长，您应该清楚，如果政府腐败、执法队伍有法不依，这种表面上的稳定能保持多久？难道就为了绿城的稳定和谐，我们就可以任由这些腐败官员和腐败执法人员胡作非为，知法犯法吗？绿城再特殊，它也是中国的一个省，遵守的也应该是中国的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保证，法律的神圣和尊严从何谈起？”

说到这里，张卫华噌地一声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和淡定。

其实，张卫华如此激动是有原因的。自接手‘6.11’专案以来，随着案件调查的不断深入，隐藏在这两宗案件背后的黑幕让这个在执法战线上奋战了几十年的“老公安”愈发震惊。那些接受了魏新光等人的巨额贿赂，利用手中的职权公然充当魏新光的保护伞，肆意践踏法律的神圣和尊严，把老百姓的前途命运甚至生死攸关的大事视为儿戏的大胆之举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历经千辛万苦，在与魏新光一伙经过了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之后，案情终于真相大白，包括王权、张勋、徐志、富强在内的一大批政府高官和执法部门的领导利用手中的职权干预司法公正的违法行为终于浮出水面。曾经多少次，面对案头上堆成小山一样高的证据材料，张卫华感到既心痛又欣慰。让他心痛的是，这些领导干部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拼搏，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地位和职权，却因经不起金钱美色的诱惑，倒在了不该倒的地方，这种“一时不慎到悬崖”的结果让他感到痛心。而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经过自己和同事们的一致努力，案情终于还原了真相，古月，这个因为冤假错案而失去了巨额财产并被陷害进了监狱的无辜者终于等到了雨过天晴的这一天。把犯罪者绳之以法，让无辜者得法律庇佑。作为一名执法者，还有比这种结果让他感到自豪和欣慰的吗？

但是，听完老首长的一席话之后，张卫华的心凉了。他心里清楚，那些打着“维护绿城的和谐与稳定”的旗号，干扰和阻挠对涉案官员进行依法查办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他更知道这些人手中掌握的权力以及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对案件最后结果的影响。如果“6.11”专案在这些人的干预下出现什么问题，作为专案组组长的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冒着被打击报复挺身而出，向专案组提供有力证据的娄一晨，以及李东、马凯等为了“6.11”专案风餐露宿、不辞辛劳的专案组的同事们交待，不知道向古月、夏湘等在“6.11”专案中受到冤枉，望眼欲穿的等待着法律的庇佑的人们交待。

所以，在老首长的话刚刚落地之后，张卫华发火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口气对于一向支持他的工作、关心他成长的老首长是多么的不敬。

听完张卫华的话，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表情，老首长并没有生气，而是冲着他轻轻的摆摆手：“坐下，坐下，激动什么？都快50岁的人了，还像个点火就着的炮仗。”

张卫华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绿城省原省委书记王权调到北京来了，这件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但是，他具体调到哪个部门任职你们还不清楚吧？”用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香烟，老首长对张卫华等人说道。

“不知道，王书记现在在哪个部委任职呢？”张卫华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的香烟，一遍给张发伟和娄一晨发烟，一遍问道。

“王权同志调到北京来的第二天就来到了我这里，我们两个就‘6.11’专案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刚才说的‘缓和派’的意见，就是王权同志在讨论会上提出来的，而且得到了一些与会同志甚至是一些中央领导的认可。所以说，如果按照你们的计划，现在就开始行动，甚至是按照你们的计划行动，肯定会遇到一些阻力，而且这个阻力会很大。卫华同志，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如果行动计划中途夭折，我们再去采取别的措施去补救的话，结果可想而知啊。咱们都是办过无数专案的人，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老首长说完话，用关爱的目光看看张卫华。

看看老首长一脸的无奈，张卫华懊恼至极。他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然后说道：“首长，那我们应该怎么办？‘6.11’专案的立案在绿城省甚至全国都引起了重视，特别是各地的执法机关，大都知道这件事。现在案件已经侦查完毕，所有的细节已经摸清楚，而且是证据在手。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案子放下不办，作为组长的我怎么向专案组的同志们解释？如何向全国各地执法机关的同行们解释？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会极大地助长魏新光一伙的嚣张气焰，今后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和为所欲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像一只只狂妄至极的螃蟹，在云浮，在金山，在三江自治州甚至整个绿城省横行霸道。一旦是这个样子，不仅仅是古月，还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的陷害而财产丧尽，家破人亡？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面对这种局面，我们会忍心吗？会心甘吗？我们还有何脸面面对我们的上级领导，面对对我们寄予厚望的老百姓呢？”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结果也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听完张卫华的话，老首长有些生气的站起身来，一边把手中的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一边看着张卫华说道：“‘6.11’专案组是我发起并力促政法委成立的。之所以对该案如此的重视，我是被古月举报信中所反映的情况感到了震惊，同时，也为绿城的安定团结和社会稳定有了担心。如果古月反映的情况属实，绿城省政坛和执法部门中所存在的贪污腐败现象是多么的吓人？有这些害群之马混迹于绿城，其社会稳定大局又从何而来呢？所以，在我快要离休的时候，冒着得罪一大批人、惹一大堆事甚至晚节不保的危险，我力主政法委成立了这个专案组。但是，在有些人的干预和阻挠下，现在我们面临的局势已经脱离了我们可以控制的范畴，如果我们不采取一些巧妙的措施，最后的结果就会真的如你张卫华所意料的那样。一旦出现这种结果，是你张卫华没办法交待，还是我这个老头子没办法面对你们？这会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败笔，我会因此后悔和自责一辈子！”

说到这里，老人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卫华赶紧站起身来，端起茶杯送到老首长的手上，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道：“首长，对不起，我刚才的话欠考虑，有些着急了，所以......”

“我知道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不会怪你。”老首长冲着张卫华摆摆手，然后喝了口水，坐回到椅子上。

“首长，我冒昧的问一句，目前‘6.11’专案的压力来自于哪里？按照我的想法，如果连您老人家都感到有压力的话，施压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老人家，不会是中央领导有什么指示吧？”见老首长坐回到沙发上，脸色有些缓解，张发伟微笑着看着老首长问道。

“发伟，你不愧是在检察战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同志了，政治敏感性很强啊！”老首长笑了笑，冲着张发伟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继续说道：“中央领导没有什么指示，只是在对专案组是否正式对参与了‘6.11’案件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采取措施方面产生了犹豫。领导在犹豫，一直不在你们的调查报告上签字，你们能行动吗？”

说到这里，老首长皱着眉头看看张发伟和张卫华。

“首长，通过我们的调查报告您可以发现，‘6.11’专案涉及的两个案子虽然不大，但参与案子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之多、职位之大、利用职权干涉司法公正、执法犯法手段之恶劣，应该是近年来少有的。我就想不通了，在依法治国步伐不断加快、反腐倡廉不断深入的今天，是什么样的人、提出的什么问题能直接让中央领导同志在专案组平反冤假错案、抓捕腐败分子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产生犹豫？”听完老首长的话，张发伟皱着眉头看看老首长，然后不解的问道。

“有两个人的意见产生了作用，而且作用很大。”老首长看看张发伟，平静的说道。

“一个是黑金矿业集团总裁李发龙，一个是原绿城省委书记王权。老首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两个人。因为从目前来讲，只有这两个人才最关心‘6.11’专案，也只有这两个人才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左右中央领导的意见。”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娄一晨接着老首长的话题说道。

“一晨同志，看来你对‘6.11’案件背后的故事还是很熟悉的嘛！你说得对，就是这两个人！”老首长从这娄一晨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李发龙的背景很复杂，在政坛上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这一点你们在报告里讲到过，同时，我也进行了调查，情况确实如此。毫不客气的说，他与某些人的关系特别是与有些领导的关系比我还好，有些人我都说不上话，他们却关系很好。因此，李发龙的在中央领导面前的耳旁风很有用啊！”

“首长，李发龙再牛逼也只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有参与了魏新光等人违法犯罪活动嫌疑的人。他的什么问题能直接让中央领导同志在专案组平反冤假错案、抓捕腐败分子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产生犹豫？”听完老首长的话，张发伟皱着眉头看看老首长，然后不解的问道。

“黑金矿业集团在绿城投资创办的各类企业达20多家，总投资额已经超过450亿元，为当地政府安排富余劳动力和应届大学生2万多人，每年上缴当地财政的税金数亿元，所上缴税金占绿城全省当年财政收入的5%，在绿城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中的作出不言而喻。如果因为‘6.11’专案影响了李发龙的投资热情，从而造成企业动荡，近2万人的失业和一年十几个亿的税收对刚刚从经济特困省走出来的绿城来讲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这个事情无限制的发酵下去，今后绿城的招商引资工作怎么办？发伟，中央领导考虑问题看得是全局，情有可原啊！”老首长看看张发伟，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王权书记提出的问题，肯定是绿城的社会稳定大局喽？”憋了半天没有说话的张卫华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然后插话说道。

“是的！”老首长看看张卫华，接着说道：“在你们的报告中，已经牵涉到该案中的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多达三十人，官职最高的已至省部级。你们想想看，这些人背后还有多少人没有浮出水面？如果一刀切，依法办，别说在绿城，就是在全国也是一场大地震。绿城的特殊性你们知道，我也知道，领导心里更清楚。如果汇报的人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领导能不犹豫吗？所以说，唉……”

说到这里，老首长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等着领导点头说话吗？如果他们不说话呢？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张卫华用眼睛翻翻老首长，然后不满意的说道。

“把你们的调查结果交给绿城省政法委，由他们做出决定。”老首长站起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张卫华等人。

“什么？”老首长的话刚一落地，张卫华、张发伟和娄一辰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用吃惊的目光看着老首长。

看着张卫华等人吃惊的样子，老首长笑了笑：“依法重审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并重新作出判决，还原案件真相是政法委、司法部领导达成的共识，中央领导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很明确。所以，你们专案组把调查结果交给绿城方面，督促他们对这两个案子重新审理。你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找了出来并进行了查证，在事实清楚、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又有你们的督促，绿城的执法部门还敢胡来吗？所以，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是为古月的两个案子平反昭雪。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就顺利的多。三位，明白了没有？”

“下一步计划？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娄一辰不解的看看老首长，然后不解的问道。

老首长笑了笑，然后冲着他们招招手：“过来，我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