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拨开他的手,看着他说:“如果是你这样受伤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王克收回了手,低下头去。
我让人从后面扶起柏白的头,捏住他的两颊,将最后一管风铃血,从他微微张开的嘴里倒了进去。
……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再度启程。
由于担心风铃的血没有效果,我怕柏白会突然变异伤到其他人,所以我坚持自己来背着他。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几个小时过去了。听着背上的柏白呼吸声还算比较均匀,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不管是老天爷眷顾,还是他自己命好,总之,风铃的血的确在他身上起作用了。
望山跑死马。接近平原的地带,让我们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那片丘陵。但到了真走的时候,才发现它们是这样的遥不可及……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才算是堪堪赶到了这片丘陵的山脚。
实在太累了,虽然我勉强坚持休息一会儿就走,但背着这么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大家都体谅的坚持让我多睡一会儿。反正离目的地已经不远,王克用绝对的信心向我保证,我睡着的时候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白天消灭的那批怪物,应该是这段路上的最后一批了。否则的话,我们恐怕早就再次陷入战斗中,甚至早就集体上路了。
这么一想,我也就没再坚持,但还是用一块破布将我和柏白牢牢地栓在了一起,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真的太累的缘故,这一觉,我睡得很沉。直到清晨,挡着面部的布块上方,承受不住多余的雨水渗下水滴来打在脸上,我才慢慢醒了过来。
大家都相安无事,一部分人还在睡梦中。我转头向柏白看去,除了继续昏迷之外,他无论气色还是呼吸都很正常。
我再次吐了口长气,刚一转头,王克就凑了过来。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他向我问到。
我点了点头,一时还不太想说话。
王克转过身去,开始招呼着其他人醒来。
……
第十四天,分开追踪后的第六天。
我们终于重新回到了老叶县城。
一进城就碰到了两个巡逻的人,我没见过的人。正当我有些费解的时候,两个窈窕的身影一起从远处朝我飞奔而来。
黎阳可能是先到这里,一直在等我,这我不奇怪。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另一个人居然是风铃??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之后的景象让我心里有了些答案,在县城中的一块场地上,停着二三十辆大大小小的车子。熟悉的人,宋林,李藏,杨承华,朱应伟,他们和很多其他人,齐齐地站在车前,貌似一直在等着我们的到来。
好像做梦一样,互相之间认识的人,开始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为了还活着的他们,也为了那些永远离他们而去的人。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现在没有心思去问朱应伟他们怎么会来支援的,也没有力气再去关心宋林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反正他们都还活着不是?这比任何答案都重要。更关键的是,我实在太累了。
黎阳告诉我,他们已经在这里整整等了我们两天了。她还好一些,风铃就只知道死死挽着我的手哭。
两天,看来老徐他们确实有经验也有办法,居然比我们早到这么久。想到这里,我再次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瞪大眼睛问黎阳:“老徐呢?哪去了?”
黎阳的神情有些古怪,很落寞,也很怆然。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我转头向其他人看去,每个人都看了我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老徐呢?”我努力维持着笑容,再次向黎阳问到。尽管谁都能看出,我翘起的嘴角正在颤抖。
黎阳还是没有说话,她脱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取出她那身高科技的战衣,头部向上放到地上,伸手按下了一个启动按钮。战衣整体没有变化,就只是头部慢慢凸了起来,变成一个头盔的样子。紧接着,一道灰光从头盔的眼部射了出来,在前方的地上,投射出一幕全息影像。
“这是他……最后想对你说的话……”黎阳轻声说了一句,说完,慢慢地从我旁边退了下去。
得益于高科技,影像非常清晰,王克他们围了上来跟我一起看着。
画面很混乱,漫天的枪声,许多人影跑来跑去。忽然,画面定格在了前方,前面是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堆砌物,堆砌物的对面,有七八只那种变异的野兽,还有数不清的丧尸正滚滚袭来。
老徐出现了,他在身边每个人的身上抓拿着,把许多手雷抓到手里,又挂到自己身上,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把枪,对准了每一个试图阻止他的人。
“走!快走!!别他妈废话!!”他叫喊着。
画面在后退。
忽然老徐转过来,看着画面正中,或者说是看着黎阳,大喊到:“小姑娘,回去看见古晓山,帮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我曾经背叛过他,背叛过你们!这一次,我还给你们!告诉他!这一次!我来!!!啊!!!”
老徐最后的呐喊,融入到了那一堆堆砌物冒起的冲天火光里,和震天的爆炸声里。
影像很短,就这么结束了。
“哼!”我哼了一声,视线模糊地看向黎阳,努力清着嗓子对她说到:“这他妈就是个傻逼,智障,呵,他居然叫你小姑娘,哈哈……难怪他平时不爱说话,原来连称谓都搞不清楚,哈哈……”
没等黎阳接嘴,我转头看向天空,用尽所有力气喊到:“她是婆娘,不是姑娘,傻逼!!!!”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这是生平第二次除了对长辈之外的下跪。
曾经在铁厂里的那个画面,不断在我抱住的脑子里重现着--老徐像老张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下一次!我来!”
我从未相信过这句话,从未相信过,下一次……
人们向我聚拢过来,黎阳出声让他们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和风铃,一左一右搀着我站了起来。
“当时……”黎阳咽了口眼泪,清了一下嗓子才继续说到:“当时,李藏的血瓶早就已经用光了,我的衣服也不足以再发动一次破坏性攻击。我们用所有的爆炸物堆了一个临时工事,希望在怪物靠近的时候,能够挡上一挡。”
“原本这个爆炸工事是设置了可以远程遥控启动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紧要关头却失效了。老……老徐逼着我们把所有手雷都给了他,说了这些话,就冲了上去。他不……知道我的装备有视听功能,只希望,我能把他最后的话,带给你……”
我轻轻推开了她们两人的手,抬脚往其中一辆车子里走去,嘴里缓缓对所有人说着:“别叫醒我,天塌了都别叫醒我,由它塌吧……”
……
第十七天,老徐离开我们的第五天。
车队载着我回到了茂明县。
我一直没跟人说话,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老徐的死可能是根导火索,把我心里所有的悲伤都给炸出来了,连同之前被我害死的那些人一起……
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他们的善后,他们新的发展计划,他们的生存……
我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朱应伟曾经的那个家,那个山洞二楼,那个可以看到外面的,狭小的岗哨空间里。
黎阳没有来打扰我,但却还有一个人始终陪着我。
风铃。
我骂,她不走。我对着墙壁拳打脚踢,她不走。我哭的时候她陪着我哭,我疯笑的时候,她还是陪着我哭。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呆呆地看着我。我醒来第一眼,她还是在呆呆地看着我……
我通过那个小小观察口,看着外面的时候,她才得以趴在我的后背上,睡上那么一会儿……
我像行尸走肉一样,不吃东西,不喝东西。或者说,不主动地去做这些事情。风铃没有办法,她只好把食物嚼碎了,吻着我的嘴唇渡到我的嘴里。喝水亦然。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想知道……我只依稀记得,窗外远处农地里的那些菜叶,从只有一些小芽芽,变成了有人在采摘的肥硕枝叶。偶尔从视线里跑过去的一些小猪小鸡,也开始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变成他们餐桌上的美食……
我还是很累……
有一天,有人送食物和水来的时候,好像还送来了一些什么东西,像水一样的东西。不过风铃喂到嘴里的时候,又不像水了,有些辛辣,有些热,稍后又有些激动。
尽管我不愿听,风铃还是在耳边告诉我,那天是这里的人们养的家畜第一次出笼的日子,所以送了酒来,希望我至少能和他们一样,一起高兴一下。
我又喝了些酒,主动喝的,没有再让风铃喂我。
我开始变得很开心,真正的开心,一面继续喝着酒,吃着肉,一面无休无止地跟风铃说着我以前的故事,末日之前的故事。
她也很开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风铃还是在看着我。只不过不是呆呆的,而是满脸的红晕,眼睛里,带着羞涩而又幸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