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吃中饭的时候了,厨房早已将饭菜摆好,却没有人去吃。
贺齐坐在主位上,看着侧座上的两个儿子,一言不发。
贺夫人坐在他身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大掌柜和账房两人站在老两口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轻易张嘴。
贺之南很是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时不时地跟贺之北对上一眼,意思是你怎么不说话。
贺之北揣着袖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朝他一咧嘴,然后没好气地扭头不看他。
在贺之南和贺之北眉来眼去的时候,身旁的霍小二给他上了刚沏好的茶水,默默退到了一边。
最后,还是贺之南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被新沏的茶烫到了嘴,一哆嗦,茶水撒了一地。
“咳咳。”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贺之北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将茶盏放回茶几上,终于转身看向上位的二老:“家里的茶不错,就是有点烫。”
贺齐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桌子,问道:“褚哲,梓生和伊伊怎么还不回来?”
大掌柜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说道:“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师父师母莫着急,我出门去迎一迎。”说完便往外走去。
贺之南突然扭头看向贺之北,问道:“你可将现在伊伊的状况告诉爹娘了?”
贺之北摇摇头:“你不是回来的比我早么,我以为你说了。”
贺之南看着他一脸老好人的样子就生气,但又想到现在的状况不可大意,回头看向父母。
贺齐终于开口,却是问道:“你方才说伊伊现在的状况,她怎么了?”
贺之北回来之后就没见过贺齐的好脸,更别说跟他说话了,这时候不禁有点拘谨,但一想伊伊的状况,便状似轻松地说道:“哦,她跳崖的时候摔坏了脑袋,现在把过去的人和事都忘光了。”
“忘光了?”贺齐的眼神一黯,说道:“你可是想说,伊伊连我和你娘都不认得了?”
这时候贺之北突然温温一笑,而后声音低低地说道:“都不认得了。大哥、我,还有我们安平王爷,她都不记得了。”
“少镖头……”账房平日里是个木讷性子,此时却也难掩伤心之色。
“不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人能平安回来,就足够了。”贺夫人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两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丈夫虽然嘴上不说,却是最担心伊伊的一个。
贺之北点点头:“娘说得对,只要人没事,就够了。”
霍小二眼尖,正好看见大掌柜一脸笑意地迈着大步走了回来,身后是贺梓生,而后是一脸怯怯的贺梓伊。
进到屋中,贺梓生便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见着伊伊的那一刻,除了贺之南三兄弟,屋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贺齐更是一个箭步走上前来,却在贺梓伊的面前生生停住,抖动着嘴唇,半晌才说出话来。
“伊伊,伊伊……”
这一刻,贺齐也只是一个四年女儿的普通男人,眼角噙着泪水,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似是生怕贺梓伊会突然不见一样,不敢上前触碰。
贺梓伊并清楚屋中之人都是谁,但见到贺齐和贺夫人的一刻却觉得,似乎全身的戒备都被卸去了。眼前的老人眼神里除了惊喜,竟然还有点点的愧疚,掺杂的东西太多,她一时也被感染了去。
扭头看了看贺之南,看到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之后,贺梓伊终于有些犹疑地说道:“爹。”
“唉。”贺齐应了一声,这才缓缓将贺梓伊抱在怀里,瞬间老泪纵横。
贺夫人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二人,也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贺之北见状,上前搂住贺母,哽咽道:“娘,我们都回来了,别哭。”
贺之南朝贺梓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这两人都属于心思比较深的那种人,并没有跟着爹娘妹妹苦哭作一团。
贺之南声音不高,却恰好贺梓生听见:“梓伊说你中了状元,我刚听见的时候挺高兴的。”
贺梓生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问道:“那后来为什么不高兴了?”
“没有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当年要是我也好好念书,估计也能考上。”贺之南突然在脸前挥了挥手,好像觉得自己说得太好笑了,接着道:“那个安平王,跟伊伊是什么关系?”
贺梓生这才扭头看了看他,笑了,“大哥,你比以前变了不少。”
贺之南并不在意自己兄弟转移话题,而是摇头晃脑道:“便贫了是不是?我给伊伊施针之前,她总让我把她大哥给吐出来,非说我是妖怪把贺之南给吃了!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他看了看贺梓生毫无表情的脸,说道:“不愧是自打娘胎里就在一堆的人,你俩还真像。”
“安平王名叫上官白瑾,皇帝第七子,曾经为了查案化名苏白,雇佣过咱家的镖队,两人似是有情,但我并不了解实情。”贺梓生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叙述着,突然想起来伊伊施针之前是有记忆的,正好看见贺之南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心中暗道不好,想要找补,却也来不及了。
“你放心,”贺之南拍了怕贺梓生的肩膀:“我会弄清楚再下手,你别怕。”
贺梓生没动,说道:“我没怕,只是担心。”
“怕和担心有区别么?”
贺梓生将贺之南的手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感受到了他手掌心的薄茧,回道:“如果怕,那便是怕你惹到不该惹的人,怕咱家要摊上祸事。担心,则是担心我这新上司,恐怕将来不好过。所以,我是担心,不是怕。”
贺之南何等人物,被自家兄弟试探,虽然不会动怒,却也是不大乐意的,在被贺梓生碰到的一瞬间将手抽了回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看来我这阵子有的干了。”
这是抱头痛哭的几人终于停了下来,贺之南和贺梓生也张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静静地坐在位子上。
贺梓伊看向贺之南,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和老二回来之前。”……
众人吃过午饭,都有些沉默。
贺齐收拾好情绪,望着平日空荡荡的家突然被这兄妹塞满,突然觉得这些年失去了些什么,而后绷起脸来,朝三兄弟说道:“你们三个,跟我来书房。”而后背着手率先离开了。
贺之北好容易哄好了贺母,跟其余二人相视一眼,而后将母亲推到贺梓伊的身侧,道:“伊伊你哄哄娘。”
贺梓伊握着贺母的手,对他们点点头,道:“我会照顾好娘的,你们去吧。”
当夜,贺梓伊被送到自己的房间,望着一屋子的东西,满脸陌生。
这件卧房并不大,分为里外两间,外间跟里间大小差不多,中间有一张圆桌,桌上却没有茶壶或是茶杯,靠窗处有一张美人榻,贺梓伊上前推开窗子,发现外面是一片小花圃,正对着的方向有一个花架子,此时上面已经没什么花叶了,露出里面密实的花藤。
贺梓伊望着花藤,心里嘀咕,也不知这是什么花,竟然还可以这么长,而后又将眼神收回到屋子里。
除了这些之外,外屋里还有一个很多格子的柜子,上面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但贺梓伊对那些并不感兴趣。
推开里间的门,贺梓伊有些迟疑——她感觉自己在进到另一个人的屋子,而那个人虽然就是她自己。
房门正对着的是一张暗红色的梳妆台,上面只有一面有些老旧的镜子和一把梳子,还有一个梳妆盒,再无其他。
缓步进到房中,贺梓伊正要将手中的暗黑直刀放在梳妆台上,便看见就在桌旁的墙上,有一个空着的刀架,于是伸手将刀放上去,大小契合。
直到此时,贺梓伊才真正确定,这件房子的主人就是自己。
窗边有一个很小的衣柜,柜子里衣裳不少,而且很多都很漂亮,贺梓伊伸手将衣裳取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却发现这些衣裳都偏小,而那些颜色偏深样式普通的衣裳却正合适。
“我以前活得真够糙的。”微微叹了口气,贺梓伊仰面躺在了床上,闭着眼回忆今天见过的人,一幕幕从眼前划过,不一会儿便有些困了,两脚一撮将鞋子脱掉,翻身便准备睡去。
“呀!”
背部被什么硌到,贺梓伊一个翻身便坐起身来,从身下的被褥里翻翻找找,便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样子很别致。
贺梓伊拔开瓷瓶上的塞子,发现里面是一些粘稠液体,味道是草木的香味,便猜测这应是外用的药物,想起贺之南学过医术,索性觉也不睡了,穿上鞋去找贺之南。
贺之南刚从书房回来,便见到贺梓伊在自己房门见蹲着,一脸疲色消失殆尽,问道:“都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给我来当门神?”
贺梓伊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他,说:“你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与此同时,安平王府,上官白瑾正在卧房里翻找着什么,许久没有结果,不久,一脸愠色,随后叫来秦管家,问道:“我的药呢?”